昨夜的鞠宫。 南宫玉蟾把那个装了蚀心断肠散的精致木盒递过来的时候,小鞠犹豫着几乎不肯伸手去接。
她很清鞠那意味着什么,所有曾经的暖意都会随着手里的东西而烟消云散,李艺彤纵然深情似海,也不会在明天之后还留半点情意给她。 手指抚过那盒子上镶嵌的宝石,小鞠只觉得有什么哽在喉间,让她不能从容的呼吸了。
“七公主,请记得,红色布袋里的是蚀心断肠散,蓝色布袋里则是解药,千万可别弄错了。”
南宫玉蟾细语叮嘱,神情很是温柔。 鞠婧祎下意识的点了一下头,脸上依然是怔怔神色。 南宫玉蟾察言观色,似乎看出什么了一般,轻轻解释: “只要在三个时辰以内服下解药,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公主无需担心,不信的话,可以随便找个人来试验一下的。” 小鞠听了,慢慢转过头, “真的么?” “尽管放心。” 葱白玉指在那暗扣上轻轻一拨,盒盖便翻开来,小鞠伸手拿出那个红色丝绒的束口袋子,扯松细绳。里面是如黄豆般大小的一粒粒药丸。 “只要一颗,那李艺彤便知厉害。” 小鞠轻轻拈了一颗出来,端详一下这小小药丸,未及南宫玉蟾反应过来,径直送入了口里。
“公主!”南宫玉蟾大惊失色, “你这是做何?要试验的话,随便找个下人即可啊!” 鞠婧祎露出一丝苦笑,“我只是想知道,会是怎么一个疼法。” “你——”南宫玉蟾想不到鞠婧祎会有此举,心里很是不快,却也不好表现出来。
“公主还是快快把解药服下,何必去受那无谓之苦。” 小鞠对他微一笑,并没听从他的话。 半个时辰不到,小鞠的脸上便有细汗渗出,南宫玉蟾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一个劲地催促鞠婧祎服解药。 直到疼得几乎把银牙咬碎,小鞠才在南宫玉蟾几乎崩溃的表情里咽了一颗解药下去。
等那剧痛缓和之后,苍白着脸色,缓缓对南宫玉蟾道: “南宫太子所言果然不假的。” 南宫玉蟾脸色青黑,勉强笑笑,看小鞠无事,便匆匆告辞了。 艺彤,我虽不能不去伤你,却至少能够让你留着性命平安的离开。不让他害了你,也许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因为如此,鞠婧祎清鞠的知道艺彤此刻的感觉,那已见灰暗的面色更是清晰的说明了李艺彤在承受怎样的痛楚。离她吃下那碗粥的时间已经比昨夜自己服解药的时间更久了,那疼痛只会更加剧烈。
艺彤,快些应下吧!服了解药,好好的回到东桤去,再不要兴兵,只做好你的帝王。即使从此永不相见,小鞠无论在哪里,会在心里记得你的,求你快些应下吧…… 心中拼命的呐喊,奈何却不能让她听见,鞠婧祎只觉得几乎要难以支持下去了。
李艺彤收回眼中的凛冽,暗暗积聚起最后一丝力量,在小鞠微离神间,纵身而起想自这里逃了去。 蚀心断肠,即便蚀心断肠,也不要在这羞辱里死去! 李艺彤不知道,鞠婧祎的武功是如此之深,她的剑几乎是随后即到,直奔面门而来。艺彤心惊,本能的往左偏过头去,鞠婧祎的剑本是自左来的,收势已经来不及。 左脸上一凉,艺彤却再也支持不住,直直倒了下去,黑魈一步抢来,接住她几乎落地的身体。
鞠婧祎大惊,手上的感觉告诉她,那剑分明已经伤了她。 艺彤落在黑魈怀里,白净的脸上看似毫无损伤。目光是直直的,好像看着小鞠,又好像越过小鞠在看着虚无的空间。片刻间,一道伤口自左眉中间到颧骨便裂开,横越过左目,鲜红刺目的血洇出来,瞬间溢满眼眶,继而遍布整个左边面颊。 鞠婧祎手里的剑抑制不住的抖起来,她终于在艺彤的眼睛里看到了恨意。 透过鲜血而出的,刻骨的恨意。 血顺着她的颌骨流下,一滴滴从下巴落在白色的锦袍上,胸口那团红色洇染开去,绚丽夺目,却不知为何这般刺眼。 鞠婧祎站在原处,仿佛时间已自身边停止,再没有任何声响。 她看着满脸鲜血的李艺彤点头;看着一张能够换来鞠国和南溟平安的契约被送到她面前;看着她带血的手印印上去;看着父皇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和弟弟兴奋的脸庞;看着那蓝色布袋里的解药被送到她口中;最后,她登上了东桤的皇辇,却又回过头来看…… 不,不要恨我……请你不要恨我…… 忘记我吧,忘记曾经是怎样的心动情绕……连同我的伤害,一并忘记……留在属于你的王国里,好好的活在那里…… 只当,我们从未相逢过…… 三日后。 鞠宫。 鞠国上下本以为将东桤这个大患解决之后,鞠威的头风便能借好心境有所好转。却不曾想端午那日的惊险场面,让胆小怕事的皇帝受了惊吓,卧床不起了。 宫里的御医们围在鞠威的寝宫里,众说纷纭却说不出个所以然。鞠婧祎强忍着难以排解的苦鞠守在父亲床边,悉心照料着。 实在不敢再去回想那日的情景,一想起李艺彤血流满面地样子就让小鞠忍不住地寒颤。到底还是伤了她,那宛如冰刀的眼神几乎要割碎小鞠的心。从未想到的,三年的心驰神往竟然是这样一个不堪的结果,让她带着伤和恨离去。 “七公主。” 一个御医小心翼翼的叫她。 小鞠自失神中醒过来,连忙应着: “哦,杜太医,怎么了?父皇的病诊得如何?” “公主,皇上的头风依旧没有起色,下官也是惶恐。前日,皇上服了南溟送来的渡神草有所好转,否则也不会有端午宴上的精神。所以,那药草应该是对皇上的病有效的了。”
小鞠皱起眉头, “渡神草?” “是南溟特有的一种药草,对安神醒脑有奇效。” “父皇前日确实精神不错的。” “趁南宫太子还在国中,我们最好能够再去讨些来,以后,对皇上的病也有所保障。”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公主。” 小鞠思忖良久,为了病榻上的父亲,还是亲自出宫来到了南宫玉蟾所居的驿馆。
“七公主芳驾,在下有失远迎。” “南宫太子客气了。”小鞠虽然礼貌,却很是生疏的口气。 等小鞠说明了来意,南宫玉蟾眼珠一轮,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那渡神草本是我国之宝,仅仅在皇城之后一座无名小山上才有,而且数量极为稀少。”
鞠婧祎听着,便知其推托之意。 “在我国,平日里只有父皇和母后有病痛才能服之,实因太过珍贵之故啊。”
小鞠心下黯然,只道这趟不会有什么收获。 “不过,既然是对鞠皇的病症有效,少不得送上的!”南宫玉蟾突然话锋一转,“只是,在下少一个与父皇交待的借口。” 南宫玉蟾说完,小心的观察小鞠地反应。 而鞠婧祎,不会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在下对公主倾慕已久……” 沉默。 小鞠闭上眼睛,她只是想看看李艺彤。 你可喜欢我…… 我想你了呢…… 这一次,跟我回东桤,可好…… 没有鲜血,没有恨意,好温柔的眼神,暖和的掌心…… “七公主?”南宫玉蟾的表情是期待, “其实,端午那日,本是在下赢了的。”淡淡的一句话,意有所指。 鞠婧祎的笑容满满的全是苦涩。 “多谢南宫太子厚爱,小鞠荣幸之至。” 平常的一句话,说的却如此艰难,若是李艺彤,怕不会让自己如此为难的吧?可是,以后还有李艺彤么? “七公主允了?哈!”南宫玉蟾极是兴奋,“在下即刻回禀父皇,派人快马加鞭送渡神草过来!聘礼也一并送到!” “南宫太子!”小鞠急忙又开口,“小鞠还有一个条件。” “公主请说!”南宫玉蟾连声音都颤抖了,“莫说一个,就是百个千个在下也是答应的。”
“我父皇重病,幼弟还且年弱,国中着实离不得。我想暂且留在鞠都,待父皇龙体痊愈,再——再随太子归国。” “这——”南宫玉蟾的眼光就见暗淡, “倒也是人之常情,只是——” 顿一下,“只是公主总要给在下一个时限,在下也好……” 鞠婧祎自然清鞠,总不能以此为借口,长久的拖下去, “那——便三年吧,三年以后,无论境况如何,小鞠一定遵从诺言的。”
“好!一言为定!” 小鞠看着南宫玉蟾复又雀跃的神色,努力的,拼命忍住不让眼泪流出来。
小鞠,让你委屈了。父皇到底,还是对不起你啊…… 父皇,不管小鞠嫁到哪国,都先是鞠国的公主和父皇的女儿啊,所以,哪里来的委屈呢?
那李艺彤…… 父皇,以后,不会再有李艺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