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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猎
  “艺彤,”哲太子稍停,似是想了一想,犹豫着开口,“到了卢兴堡,只管跟着胡将军,读兵书,习阵法。切莫——切莫拉营结党。父皇派人过去了。”  李艺彤听了,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微微笑了下,“王兄觉得,我会做那些事么?”
  “父皇如此相逼,艺彤纵是如何,也不为过。”  “王兄,艺彤不是那等人。不管如何,我毕竟也是姓李的。”  “王兄信你。”哲太子侧过身,郑重道。  李艺彤便笑起来,转头看看后面的威武雄兵。风吹起他的袍角,单薄的身子却是坚毅的面容。
  “王兄你看——”李艺彤用手里的马鞭往后指,哲太子顺着他的手看过去。  “我们东桤有这等兵力,有王兄为储君。我李艺彤除了浴血沙场,还做什么多想呢?”
  哲太子长舒一口气,换上了轻松的笑容。  “那么,艺彤,王兄不再远送了。我在帝都,等你归来。”  李艺彤在马上拱了拱手,不再多说。一带缰绳,胯下的骏马扬声嘶鸣,顺了大路,奋蹄而去。
    一路无多事。一个月后,五万军马如期到达卢兴堡。  边塞景致果然与帝都的繁华大不相同。卢兴堡地处东桤最北域,以雪麓山为界,与北辰国接壤。山上终年积雪不化,从山顶往下皆是岩石沙砾地质,寸草不生。烈寒的北风一年里足能吹上九个月,把卢兴堡周围百里都吹作了不毛之地。  刚近北疆地域李艺彤便裹上了大毛的鹤氅,绕领的一圈雪白的狐毛把一张玉面衬的越发矜贵。让见惯了粗汉蛮夫的卢兴堡民众都惊了一次眼,以为真是天人临凡。  胡惟远与原驻兵的张启昌将军交接完毕,住进守备府。城中一座古鞠的宅第被收拾出来,做了临时的致远侯府。  李艺彤交待军奴收拾铺排妥当,换了便袍,未及在炭炉上暖一暖手,便往守备府来。胡惟远忙迎着接了进去,命沏了热茶来。  李艺彤端起盖碗轻抿了一口,“与张将军都交付明白了?”  “军务基本妥当,府里一些杂务,还在安排。”  “嗯,我们初来乍到,是该向张将军问个清鞠好些,免得以后困手。”  “侯爷放心,末将自当尽心尽力。”  李艺彤挂了个温和的笑容,“胡将军太客气,你我起码得共事三年,这侯爷二字,可是折煞我了。皇上和王父都唤我名讳,你是长辈,也叫我一声艺彤便可。”  “这可使不得,末将纵借个胆子,也不敢直呼侯爷名讳啊。”  “那——便叫我世子吧。这侯爷二字,着实别扭的紧。”  胡惟远也是爽利人,见李艺彤如此说,也不多虚套。  “既如此,末将斗胆了。以后,还请世子爷包涵。”  “你我来这卢兴堡,为的是东桤边疆太平,守好界域为首任。这些繁文缛节的虚礼,就免了吧。我也年轻,受不得多礼。”  “是,世子爷。张将军手下有几员参将,来卢兴堡尚不足两年,这次不随张将军回京。我派两个人跟着世子爷,凡事有个照应,世子爷也便宜。”  “哦?都是什么样的?”  “三员骑兵队都统,带军的好料,人都粗些,我留在营里,只管马上军务。有对双生子,生得伶俐,让他们跟着世子,不知可好?”  李艺彤见说,忙叫唤来瞧瞧。“他们对这卢兴堡民风军备,须得纯熟才好。”
  胡惟远命一个传令兵速去兵营找人来,“世子爷放心,我问过了,都是营里很妥当的人。”
  “嗯,若那样,自是好。”  片刻,两个银盔亮甲的年轻将领随了引领的侍官进来,俯身给李艺彤行礼。  “拜见侯爷。”  “快起来,无需多礼。”  两兄弟站起来,又对胡将军行了礼,才站在了一边。  李艺彤留心看去,年纪也就在十八、九岁,虽在这边界凛冽气候里过了两年,并不见粗糙,很是英气,剑眉朗目,神采斐然。  “呵呵,果然是一样相貌呢。你们是孪生子?”  两兄弟点点头。李艺彤便指了左边的说:“这位是兄长,对不对?”  两个人讶异的对望一眼,  “侯爷好眼力!很多人连我们是谁都分不出,侯爷头一次见,连长幼都辨出来了。”
  “呵呵呵,人说双生子年长的宽厚些,年幼的多精明,我瞧你们的眼神,胡乱猜了下,看来,是对了呢。你们叫什么名字?”  “韩士钊。”  “韩士铎。”  “嗯,胡将军有意让你们兄弟以后随我行止,不知你们可愿意?”  又是很默契的一眼对望,  “末将不胜荣幸,愿随侯爷左右!”  “呵呵,刚说完胡将军,你们又来了。这往后,叫我世子便可。这侯爷,还是不听的好。”
  韩家兄弟看着这几乎是身量未足的年幼世子,也不禁暗暗叹服:不愧皇家子弟,天子儿孙,这举手投足,果然与常人不同的。真要说哪里不同倒也难,却有一股威严在。心里自生了敬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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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北疆边塞虽然清苦,可是李艺彤也并非来此享受。每日营盘巡视,随胡将军习些兵法,操练军马。细皮嫩肉的指掌被北风吹出了道道血口,脸面也见粗糙,精神却不减分毫。  三个月后,营中大小军务便了然于胸。哲太子遣人送些兵书阵图过来,李艺彤置于床头,每日挑灯夜读,很是用心。白日里闲余时,便叫韩家兄弟备马跟随,到卢兴堡周边探查地形风貌。这里与北辰接壤,是日后开战的必经之地,也将是大营所在,李艺彤晓得其中厉害,便也格外留意。
    一天,天气晴好,大清早胡惟远便兴致勃勃过来致远侯府,邀李艺彤去雪麓山打猎。已忙碌日久的李艺彤刚好也想松松筋骨,欣然允诺。备好良弓利箭,带了韩家兄弟应邀而去。  雪麓山半山以上终年落雪,无雪地段也是砾石地面。猎物以兔、狐等小兽为主,少有獐、鹿等肥物及熊虎猛兽。李艺彤开弓三五次,也只猎得两只雪兔。因为上山疾跑,人马都有些气喘吁吁,韩家兄弟寸步不离的跟着。前边胡将军带人追一只火狐,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  李艺彤放慢了马,沿勉强辨出的山路缓缓而行。口鼻里阵阵白气扑出,脸上泛起一层红潮。
  “世子爷好箭法!在这雪地里,百步外中了雪兔头,可不是轻易的事情。”韩士铎举了举手里抓的一双兔耳,很是兴奋!  韩士钊微喘着气,笑而不语。李艺彤笑着说:  “士铎箭法没见长,马屁功夫倒是精进了呢。”说着看着一边的韩士钊,俩人一幅见解相同的表情一起点头。相随这些时日,两兄弟知道李艺彤是宽厚性格,不拿人小性,所以言谈间顽笑也多起来。  “我兄弟开始懂人情世故了。”做哥哥的取笑他。  “哥,世子爷是那种受人拍马的人嘛?我也是据实而说,难道不对?那你射只兔子来给兄弟瞧瞧?”  “好了好了,你在这高地大声说笑也不怕气短。再说有猎物也让你吓跑了,我们——”
  前方三十步外,一道白影一闪而过。  “那是什么?!”  韩士钊突然顿住,李艺彤的问话几乎同时出来。  “我也瞧见了!”韩士钊一带马面急奔过去,在出现白影的地方四处查看,却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李艺彤和韩士铎赶过来,也四下张望。  “不会是雪灵吧?”韩士铎嘟囔道。  “雪灵?”  “卢兴堡老百姓里传说的。说这雪麓山有守山的邪灵,不许凡夫俗子轻易践踏。雪灵会在雪地里奔跑跳跃,有时候还会传出啸叫。不少人曾经撞见过,我来这里两年,上山不下百趟,可也从没发现踪迹。”  “与人有害么?”李艺彤皱着眉头问。  “非但无害,甚至还相当怕人。不过,至今也没人能详尽的说出雪灵的具体模样,因为它都是一闪而现的。”  “那我们岂不是有幸?”韩士钊说着,眼睛还在张望。  “那是个人。”李艺彤冷静的说。  “人?”  “嗯,我看见了,应该是个人没错。” 韩家兄弟先是表情惊异的互看了一下,想想,也觉得有理。  “在这雪麓山上,能有什么人呢?人不能住在这里的啊,难道也是打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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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过去看看,它应该是往这个方向跑的没错。”李艺彤指了指北面,带马奔了过去。韩家兄弟忙紧紧随上。  一边小跑,三人一边仔细的查看四周动静。跑到一处背阴的斜坡前面,李艺彤突然从马上跳下来,后面的韩家兄弟不明就里,连忙也跟着下马。  “嘘——别出声。我听到一点动静。”李艺彤把食指竖在口鼻前面,然后指指旁边一块巨石,示意士铎把马牵过去藏起来。然后跟士钊一起。慢慢在一处缓坡后面伏下来,眼睛盯着前方的一处山壁。
  士铎藏好了马,也过来伏下来,李艺彤指指前面,  “就在这处石壁上,我们静等一下,看看有什么动静。”  韩家兄弟点头,三人不动声色的隐蔽着自己察看前方。李艺彤仔细看过很久之后,轻轻地对韩家兄弟说:  “看见没有,那块突出的岩石后边,是个石洞。”  兄弟俩仔细看了,应道:“果然是的。世子爷若不说,很难发现。”  “嗯,它的洞口藏在突出的岩石上方,从下边看,极难发现端倪。就是我们这个角度,也只能露一点缝隙。”  “世子爷觉得秘密就在洞里?”  “八九不离十。那道白影就是在石壁前面一晃没了,我看它是感觉到我们在找它,所以来这里躲藏。”  “那我们直接过去不就行了,进洞里一探究竟。”  “不,还是等等看,打草惊蛇就不好了。看看形势再说。”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三人的脚在雪地里已经冻得麻木,还是一片寂静。韩士铎有些不耐烦。
  “世子爷,我们还是直接进去看看吧,在这里要等到什么时候。冻坏了您我们可怎么交待?胡将军一定找我们了。”  李艺彤微蹙了眉头,还未及说话,突然,石洞口出现了一个白色的物体。三个人立时忘记寒冷,紧盯着那个方向看。  那个白色的东西晃动了两下,似是在观察动静,看看并无异常之后,就伸出岩石来。
  这下,三个然都看清了,赫然是一个人头在那里观望。因为隔得远,看不清相貌。
  “果然是人。”韩士铎有点兴奋起来。  “他是干什么的?这冰天雪地里,他在那里做什么?”韩士钊考虑的多些,说出自己的疑虑。
  李艺彤没有出言,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那个诡异的画面。那个人影四下探察了一下,又缩回了洞里。
  “咱们进去看看!”士铎作势要站起来,李艺彤忙按住他。  “不,去牵马,我们回去吧。”  “回去?”士铎睁大了眼睛。  “嗯,胡将军该找咱们了。”李艺彤又盯了那个洞口一会儿,才爬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石渣。
  “士铎,去把马牵过来,咱们保护世子爷回去。”士钊把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的弟弟拉起来,催他去牵马了。  等与胡惟远会合,不用李艺彤吩咐,三人都没提起这番奇遇。士铎只是把猎囊里的兔子拿出来交给了军里的随从。胡将军收获不少,两狐三兔在手,乐得胡子都翘了。  “哈哈!想不到这不毛之地倒还有些东西,可惜着少些狼豺虎豹给本将军过过瘾!世子爷,可猎的尽兴?”  “很好!这雪山上开阔,纵跑一跑也是好的,何况还有猎物。胡将军百步穿杨果然名不虚传!”
  “哈哈哈!闲了咱们再来!只要不越那个界碑,这雪麓山尽着咱们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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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只现在要回去了,把这猎物交给厨子,烫了上好花雕,胡将军,咱们今晚不醉不归,意下如何啊?”李艺彤笑弯了眼睛,看起来极是有兴致。  “好!”胡惟远乐得几乎要在马上蹦起来,立催着下山。  天色有些变暗,又稀稀落落的落起雪粒来,北风也紧了些。李艺彤裹紧了翻皮灰貂毛的斗篷,转头望了一眼这白雪茫茫的雪麓山,催马往山下走去。    次日一早,李艺彤利落的处理完了军中大小事务,与胡惟远打了招呼,便带着韩氏兄弟回了侯府。备了火折和防身的匕首等物,跨上三匹耐寒的青骢马,直奔雪麓山而去。  到了昨日那石壁下,李艺彤吩咐韩士铎依旧把马匹藏好。提轻功开始沿几乎是直上直下的峭壁往那突出的岩石遮挡的石洞攀去。韩士钊紧随李艺彤的身侧,很是警觉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韩士铎在他们之下丈余,攀越的同时也在观察地形。  不多时,李艺彤便站在了那块岩石上,立于隐蔽的洞口前面。微定定神,喘匀了气息,让韩士钊点起火折,便要迈步往里进。  “世子爷,我先进去,你随在我身后。”韩士钊擎了火折,抢前一步跨进洞里去。“士铎,注意后面的动静,保护世子爷。”  “是,知道了哥。”  李艺彤紧紧随着韩士钊,三个人鱼贯往洞里去。  石洞并不宽阔,是一条狭长的石道,火折能照亮两边的石壁。三个人小心翼翼的走了一段,并未见任何异常。  “也许昨天那个人只是暂时避到这里,看我们走了也离开,跟这个石洞没有太多牵连的?”韩士铎有些扫兴。  “再走走看,这洞并没有岔道,我们走下去也不会迷路。反正火折足够,大不了原路返回就是了。”李艺彤反而想探个明白。  走在最前面的韩士钊突然停下了,“嘘——”后面的两个人立即住声,三个人屏息凝神的听着前面传来的异常的声音。    洞的深处传来“喀哒喀哒”的声音,辨不出是人还是兽类发出的。韩士钊立刻把手里的火折灭了,三个人便陷进一团漆黑里。  静听了一会,那喀哒声响了几下便停了。韩士钊摸索着往前走,隐隐竟看到了亮色。三人加快步子往亮处走,近了竟发现是一个弯转。  三人所处的地方与亮光发出的地方恰好成一个斜角,韩士钊伸出手臂阻挡了李艺彤一下,意思让他稍等,自己闪身形往亮光发出的地方闪出去。李艺彤并不胆怯,在士钊转过弯去之后也迅速跟了过去,后面的士铎紧随其上。  而呈在三人面前的,却是相当怪异的一幅画面。  是一个不大的空间,壁上被凿穿几个洞,所以不需要灯烛便也透亮。乍瞧起来应该是个居室的样子,角落里有几垛干草,上面堆着扭成团的棉絮类的东西。贴洞壁有一个石块搭的灶,旁边摆了几个陶罐。除此之外别无它物,若真说是有人住在这里的话,也是极为简陋的了。
  与三人站的方向并行的角落阴影里,似乎有一团白色的物体。李艺彤眼尖,先发现了,便走了过去。
  那堆物体突然动了一下,韩士钊忙抢前护在李艺彤面前。三个人紧盯着它,蠕动的幅度似乎大了一点,士铎从靴筒里拔出匕首,抓在手里。  逐渐的,那蜷成一堆的物体竟舒展出了一个人的形状。先是伸了一个满是凌乱白发的脑袋出来,慢慢的,也辨出了手脚的形状所在。  看起来是极为瘦弱的身体,麻布包裹的背部凸出来骨头的形状。因为蹲蜷的姿势,看不到隐在白发下面低垂着的脸。似乎感觉到了不速之客的闯入,整个身体在微微的发抖。
  “晚辈韩士钊,冒昧打扰,敢问先辈尊姓?”  并无回答,蹲蜷着的人却开始愈加往石壁上贴。士钊上前去,走几步靠近,伸出手试图去碰触那个人。  却不承想此举让他迅速仰起头来,士钊猛地退了一步。李艺彤和士铎都吃了一惊。
  摆在面前的,是一副异常恐怖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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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爷可是遇着什么喜事了不曾?怎么如此开怀?”士铎转着圆溜溜的眼睛,笑问道。
  李艺彤并不答言,叫来军奴开了哲太子送来的盒子,把一应物品着人分送与胡将军和军中大大小小的参将们,自然也少不了韩家兄弟的份。这儿女心事,还是莫与旁人分享的好。
  次日,因为军务繁忙,李艺彤并没有再去雪麓山。而是吩咐韩士钊送去了几床棉被,以及吃喝等物。士钊回来禀报,言那二人并未离去,见了自己也不似昨日那般惊恐了。李艺彤心下有数,嘱咐韩氏兄弟轮流前去探视,自己有了空闲也去查看一番。一来二去没有多久,那雪山上的两人竟慢慢开口了。虽还不曾言及自家身世,可也知道在李艺彤他们送东西过去的时候说些感谢之辞。李艺彤并不与人为难,由得人家自由去,而且细心观察,见缺了什么定派韩家兄弟送去。那黑面孔的人眼中口里自是感激不尽,李艺彤也只是笑笑,并不施恩图报。    这边塞岁月便又继续下去。李艺彤也习惯了北疆的气候和水土,慢慢的带兵打仗的本事渐有增进,铺开地图竟能排兵布阵,眼看着有了齐王当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魄力。北风和冰雪褪去了他的稚嫩和娇气,眉眼间已是坚毅果敢的神气占据。致远侯府的灯光有时一亮竟是通宵。胡惟远暗暗叹服,照此下去无须三年,东桤国就又出一位能横扫千军的马上王爷了。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一日李艺彤正在军营琢磨阵法,外面一阵喧闹,军奴进来禀报说有圣旨到了。李艺彤忙整理衣冠迎出去,看见宫里地位仅次于张禾的内侍官冯公公眯了眼站在外面,怀里捧了一卷鹅黄卷轴。  李艺彤知是圣旨,不敢怠慢,忙命摆上香案,焚香叩拜。冯公公迈几步到案前,展开圣旨,尖声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皇侄致远侯李艺彤身为齐王世子,自京城至北疆驻守边塞已两年余,克尽职守,潜心向学。为我东桤解边塞之虑,宽朕之心怀。今春暖花开之日,特着致远侯与太子共往鞠国之都,与各国皇子共庆佳节,以壮我东桤皇室之威。钦此——!”  李艺彤跪在那里听完宣旨,长吁了一口气。忙叩首谢恩,站起来将圣旨接过,供在案头。又把冯公公迎进了守备府。落座奉茶毕,冯公公笑眯眯的开口:  “给致远侯世子爷道喜了。”  李艺彤抿一口茶,淡淡回应,  “喜从何来?”  “此番去鞠都,待回京后皇上定有重用。这边塞日子,算是告一段落了。”
  “哦?”李艺彤挑了一下眉毛,“冯公公可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非也非也。只是凭我这皇宫里待了三十几年的一把老骨头,瞧这情势该是世子爷拨云见日的时候了。”  “呵呵,皇上的心思要是轻易能被猜着,也就不是我东桤天子了。”  “诶——即便皇上不准,还有太子也从旁劝解,定是委屈不着世子爷的。此番宣世子爷共赴鞠都,便是太子力荐的结果。”  李艺彤听了,心下一暖,也就不再继续这沉闷的话题。  “不知皇上可有指示。我当回京见过皇上,再与太子共行呢?还是自此直接去往鞠都?毕竟端午也不远了。”  “皇上倒是并无口谕。太子爷吩咐,让世子爷不必回京,直接取道益州。至东鞠边境与他会合。太子爷已经先行一步从帝都出发,说是在边境那里等着世子爷呢。”  李艺彤点点头,心却已不在这荒僻的卢兴堡了,早已往繁华鞠都奔去。    既然要走,韩氏兄弟自是不舍,性格直快的士铎甚至泛了几点泪花,让胡惟远瞧见,好一顿取笑。临行前夜,胡将军在守备府设宴给李艺彤饯行。  席间,孩子气的士铎一直闷闷不乐,李艺彤也觉得相处两年,感情深厚,便宽慰他:


2025-07-18 01: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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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兄弟来卢兴堡也有四年了,最多再有一年,定然要调回京师的。那时我再托王兄把你二人调来身边不就行了?何况我此去还很有可能回来的。男子汉大丈夫,快别这样,仔细叫胡将军笑话喽!”  韩士铎揉揉鼻子,咕囔道:  “世子爷就图自己开心,去那眠花醉柳之国逍遥,也不管我们了。”  “士铎!不许放肆!”韩士钊忙喝住兄弟。  士铎想想也知自己言语失当,闷了头不响了。李艺彤看看他,笑道:  “你们两个在这里还有任务呢,别忘了雪麓山的事情。帮人到底,送佛上天。我走了以后你们找个适当机会,把那二人弄下山,接来卢兴堡居住才好,毕竟雪山石洞,不是长久之计。”
  “什么雪麓山?什么人?”胡将军插言。  李艺彤回过头去应道:  “那可是我们三人之间的秘密,不能说与胡将军的。”  “哦——”胡惟远一愣,随即晃晃脑袋,“我老胡老喽!这年轻人的秘密,都不能说与我了呢。”  “可是酒还是要与胡将军喝的,这一端酒杯,可就没人敢说胡将军老了呢。”李艺彤接口言道。胡惟远也就不去深究,一仰头把盅里的酒灌进口里,只说些道别的话语了。    第二日整装上马,李艺彤只带了少量随从,顺着东桤边界,一路巡查一路往鞠国边界而去。
  越往南走气候便渐渐暖起来,李艺彤在北疆待久了,再见这江南风光竟是新鲜有趣。虽走得急,也不误游山玩水。  不出一月,就到了与哲太子会合的地界了。远远看见一所行营,李艺彤双腿磕了一下胯下的桃花马,小跑过去。营门口众人簇拥一个黄袍金冠的男子迎过来,分明是两年未见的哲太子。李艺彤跳下马,几步跑过去,先是跪倒在地。  “给太子请安。”  哲太子连忙扑上来扶住,细细的端详弟弟。  已完全脱去了童气,赫然有了天家皇子的身形,个子高了许多,虽还不及自己,也是颀长挺拔,玉树临风了。眉眼间早已不见稚嫩,换作一股轩昂的神气。整个人立在那里,俨然是俊美不凡的翩翩少年。  “艺彤!两年不见,竟长了好些,快赶上为兄了!”  “王兄也是呢!”  “皇叔若看见艺彤今日模样,定不知如何欣慰呢!等咱们今番去鞠国,为兄给你讨个沉鱼落雁的世子妃回去,让皇叔一并瞧着,乐个结实!”  李艺彤一下子愣住,有些哭笑不得。“王……王兄,这……这也……”  “哈哈,难不成还害羞?艺彤今年也满十六了吧?这选妃的事情也该考虑了,国事虽然重要,也不能耽误我们东桤世子爷的大事呢!”  “王……王兄,你,你好象还没大婚呢,你都十八了,人家北都坎十八的时候都两个小皇子了呢,别净取笑我……”  “世子爷还不知道吧?”护卫韩瑞在一旁笑道,“太子妃定了西炎国的二公主,等回去就该行礼完婚呢。这次来主要就是跟西门太子商量迎娶事宜的。”  李艺彤顿时瞪大了眼睛。“真的啊??王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在信里只字未提呢?”
  “呵呵。”哲太子摸了摸上唇生出来的软软的髭须,“就是年下的事,也就父皇和西炎王商量定下的,打算等大婚的时候再公诸天下,所以,多半人不知呢。”  “王兄可见着未来的皇嫂了?可是亲自挑的佳人?”李艺彤闻言引出兴致来,便问些内情。
  “不曾。”  李艺彤皱了一下眉。“为何?”  “艺彤忘了?远交近攻。”  “这——”生于皇家,李艺彤也知道不可能事事尽如人意,联姻于西炎,还是立太子妃,一来能保证两国交好,以在南征北讨时免于背腹受敌的危险;二来娶得西炎公主在东桤,等于握人质在手,是战是和都得了主动。李艺彤看看兄长神采飞扬的面容,并不见忧色,也略定了下心。
  “若能看见艺彤娶到心仪的佳人,为兄也就了了一桩心事。待来日辛苦艺彤为东桤攻城略地,为兄才不至于有所愧疚。我东桤皇子,总要有得有舍。”  李艺彤闻言,脸上起了一股捉摸不定的神色。而哲太子却并未发觉。  “好了,艺彤既然已经到了,我们尽快收拾出发,此地到鞠都,还有几日好行呢。”
  “好,一切听王兄吩咐。”    于是,几日后,这东桤国的两位皇子,又一次住进了鞠国的驿馆。  两年未见,这玄武大街还如当日一般热闹非凡,街市上又飘起了粽香。在那边塞荒凉之地封闭生活里呆久了的李艺彤便有些按耐不住了。哲太子却忙于与各国皇子使臣往来见礼,无暇顾及。
  某日,天光晴好,李艺彤换了白梅向雪的天青便袍,也不戴冠,宽绦束发,勒一条祥云托日的玉色抹额,摇着把鱼戏莲叶间竹折扇便往这玄武大街上来。韩瑞带了两名护卫跟着,也由得这世子爷自在逛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李艺彤一边闲走,一边瞧着两边摊子上的风土物件,心下想起两年前的艳遇,便有些心痒。竟是下意识去找冰蓝色衣衫的人,想来也不会如此巧合,摇摇头就有丝遗憾。哲太子的话在耳边浮起,李艺彤便思忖:难道,此番真的要讨个世子妃回去?心里有些半喜半忧。是时候要放个女人在府里遮人耳目了,不过,那个七公主可绝不是扮戏的好人选。虽然让自己有些动心,然而此事非同小可,关乎整个齐王府的性命,绝然开不得玩笑。  正旖行间,忽然听到微有些嘶哑的声音:  “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艺彤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双锐利的眸子。一个道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花白发色,身穿阴阳无极袍,脚踏步云履,颌下,是一缕稀疏的山羊胡子。  韩瑞警觉的贴过来,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那道人只是瞥了他一眼,并无惧色,很是坦然的望着李艺彤。  李艺彤上下打量一下道人,略勾了一下唇角,  “道长可认识在下?”  “并无相识。”  “那唤我所为何事?”  “贫道有一卦摊,见公子仪容俊美,气度非凡,想来定非常人,特来自荐为公子卜上一卦。”
  “算你有些眼力!既知我家公子并非常人,怎还敢来叨扰?”韩瑞不怒自威,沉声道。
  “虽然天生贵相,却在近日里有场大劫,不知公子可有兴趣听我详加一二?”
  “放肆!”韩瑞瞪大了眼睛。李艺彤却微笑着摆摆手止住了他。  “哦?那么以道长所说,李艺彤该听些指点,方能妥当度过此劫了?”  “是。”  “嗯,也好,我便听你说上一二。”说着,李艺彤偏身来至道人的卦摊前,撩便袍坐下,静等他开口。  道人面上略起了些笑意,坐在李艺彤面前,拿过签筒。  “那么贫道先为公子卜一卦前程——”  李艺彤却摆摆手,“不用,在下的前程自己会掌握。”  道人疑惑道:  “那公子要问何事?”  “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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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游
 道人一惊,不解的望向李艺彤,李艺彤淡笑,“怎么?算不出姻缘么?在下现在可是最着意这件事呢。”
  “非也。贫道只是不解,公子大难临头,不思如何度劫,反倒在意姻缘事?”
  “呵呵,这前程,尽人事听天命,我也无心强求。纵然劫难当头,也只听天由命吧。而姻缘嘛,倒是让在下费神了。倾于心还是倾于谋,想听听道长高见。”  那道人闻听此,便将签筒置于李艺彤面前,“既如此,贫道就不多言,请公子掣签。其实公子这前程,也倒与姻缘牵牵绊绊缚在一起的。”  李艺彤听见此话,手一顿,面上却并无异色现出来。晃几下那个泛着古铜光泽的竹筒,就有一只签子落了出来。李艺彤低头拾起,细看签子上镌的字,是一首虞美人:  皆道红颜覆国易,谁解情丝绕;  孤枕难解相思恨,直往天涯追向归日角。  脉脉情语转头空,莫道当日好;  忘却尘世痴情苦,留得身在且待春来早。    看完,李艺彤依旧不动声色,将签子递于道人,“道长且解签看。”  那道人看完签子,随手掷回签筒,“以公子聪明,应是明白。这自古红颜多祸水,”说着停了一下,看了看一旁站着的韩瑞,摇摇头,“这天机还是不泄的好!”  李艺彤听了,噎一下,气的笑出来,“叫我来卜卦的是你,说天机不可泄露的也是你。道长——”
  话音未落,那道人突然抬手一指侧前方,“公子可是寻她?”  李艺彤诧异,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忽见一道似曾相识的面容。脑中瞬间出来好些个场景。
  街市上的冰蓝身影……  鞠宫的后院……  秋千架上彼此气息相闻的亲密……    情急下,拔脚竟要追上去。跑了两步,突然省过来,这道人如何知道我在找她?他又如何认得这鞠国深宫里的七公主?那句红颜祸水,还有签子上其义不明的一首虞美人……急忙回头再看,转眼间,那道人连同卦摊竟然皆不见了踪影!  当下,李艺彤立在街市当中竟乱了阵脚。一旁的韩瑞也奇怪,“怪了,那臭道士怎么转眼不见了?”
  李艺彤稳下心神,环视了一下四周,不见那道士,就先往那人走的方向追过去。韩瑞连忙带人赶上,生怕人潮熙攘中世子爷有何闪失。    远远看见了,李艺彤便不再慌张,放缓步子不紧不慢的跟着。时隔两年,虽瞧着有八九分像,也不敢就确定。身形自是变了,高了些,出落得削肩细腰,多了凹凸有致的韵彩。  嗯?凹凸有致?李艺彤被自己心里突然冒出的这个词唬了一跳,面颊就有些发涨。所幸韩瑞不太注意这些个,倒没看出什么。  走神间,几乎跟丢了人。  所幸,那人似乎也累了,进了一家茶肆。李艺彤忙跟进去,看见她进了间雅座,二话不说,迈步去了隔壁的间里。  韩瑞跟了进去,两个护卫留在外面。小二进来问了茶汤。不一时碗盏奉上。韩瑞虽是护卫,也懂些艺道,三下两下给李艺彤的紫砂盅里斟好了茶,李艺彤的心思却并不在此。  环顾下四周,李艺彤起身推开了临街的窗户,很惊喜地发现一楼屋上竟有一层瓦檐。一手撑了窗台,纵身一跳就翻了出去。韩瑞大惊,“世子爷!”  “嘘——”李艺彤站在窗外以食指立于唇间示意。韩瑞不解,却也不敢再出声。李艺彤转身背贴着墙壁挪动几步,就从隔壁的窗户里瞧见了里面的情景。  迎面看见的果然是一张熟脸,可并不是七公主,而是她宫里那个能用泥哨吹小曲的宫女灵儿。依然是可爱圆脸上一幅顽皮的神色,叽叽喳喳些不着边际的言语。而李艺彤想看个仔细的人却是背对了他,看不见脸面。  李艺彤暗忖,贸然进去恐怕会惊了人家,叫喊起来没的惹些麻烦。便退几步又从自己房间的窗户里翻了回来。韩瑞连忙接着,  “世子爷您可小心点,这掉下去可不是玩的。”  李艺彤无心应答,吩咐他叫了小二进来。二话不说,先塞了一锭银子过去。小二受宠若惊,摇手摆头一时不知道是道谢还是推辞好,真没碰上出手如此阔绰的主儿呢。  李艺彤挂了个讨巧的笑,  “小二哥,我与隔壁两位姑娘是旧相识,这多日未见,想去给她们个意外之喜。不知道可否借你这行头一用?”  小二一听,觉得这银子有了留下的理由,忙不迭答应:  “行行行,当然没问题。那二位姑娘点了碧螺春,小的这正要送进去,公子尽管去。”说着放下手里的茶盘,把身上的短褂和头上戴的二折帽脱了下来。  李艺彤也不脱衣物,就把那粗布短褂罩在袍子外面,把帽子扣在头上遮住了抹额,端起茶盘,开门走出去。韩瑞一旁看见,只当他又淘气,无奈的摇了几下头,不去多管了。  李艺彤到了隔壁门前,咳嗽一声,换了小二的语气,嬉笑着说:  “二位姑娘的茶到了。”  “送进来吧,只管在外面啰嗦什么?!”灵儿的声音。  李艺彤便推开门,托着茶盘进去。到了桌子前,把茶壶茶碗一一摆好,偷偷抬眼看了看灵儿对面坐着的七公主。手下一抖,差点泼了茶出来。  两年前略圆些的双颊现在完全收尖,连上下巴形成一个完美的弧线;挺直细巧的鼻梁配合略薄却润泽的双唇;星眸因为睫毛的浓密而更显深邃,两道直眉一如墨画;秀发如檀,肌肤胜雪,好一道绝世的容颜。  “喂!你看什么?!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们小姐是谁吗?”灵儿看见李艺彤失态,手拍了一下桌子叫嚷。  “灵儿!”鞠婧祎阻了她一声,李艺彤忙低下头。  “好了,你斟了茶出去吧,我们自己来就好。”  李艺彤答了一声“是。”便开始斟茶。  自来都是下人做这些粗使,李艺彤也习惯茶来伸手,这番换了他亲自来,不免笨手笨脚。一个不小心滚热的茶汤溅了手上,烫的他一缩手,口里冒出“嘶”的吃痛声。鞠婧祎却看出了端倪:一个跑堂役使的店小二,怎的手上这般细皮嫩肉?而且无名指内侧关节处竟有一层薄茧,这应是常持笔的人才能有的。抬头望他脸上看,李艺彤虽然低了头,也瞧见了鬓边耳后修的极为精致的发际,分明是王公贵胄的标志。遂低声喝问:  “你是什么人?”  灵儿见问,更是逼到李艺彤眼前来,“你是谁?”  李艺彤见瞒不下去,也并未打算久瞒,便抬起头来,挂一个和熙的笑容,“鞠公主好久不见。不知别来可曾无恙?”  鞠婧祎猛一见李艺彤的真面目,竟愣在了当场。李艺彤并不出言,笑眯眯等着她慢慢辨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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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艺彤!”鞠婧祎几乎未经思考就叫出了这个名字,随后发觉自己失态,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
  反倒是李艺彤也愣了。鞠婧祎叫出他名字的那一刻,似乎有个声音告诉他,应该把面前这个人带回东桤去,永远留在身边才好。  二人一时僵住,一边的灵儿眨着圆溜溜的眼睛,对着李艺彤的脸细细看了一番,
  “唉呀!你果然是那个东桤国的小世子啊!亏我们公主记了你两年,长得还不赖么!”
  李艺彤回过神,伸手摘下顶上的帽子,略拱了拱手,“七公主居然还记得我,有幸有幸!”心下为灵儿刚才那句话窃喜不已。而鞠婧祎却更加羞窘,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宫女。一时无话可应,只好伸手端起面前的茶碗,浅抿了一口,借此平顺一下半惊半喜半窘半疑的心神,慢慢恢复了清冷的神色。
  李艺彤也趁此脱去外面的短褂,整了整袍角,一身潇洒的衣装果然便不一样,灵儿上下打量着他,一脸惊喜之色。  “七公主还去忘忧山习武么?怎的不在宫中?”李艺彤见鞠婧祎不开口,抖出折扇,神态自然的问道。
  鞠婧祎并不正面回答,而是吩咐灵儿,“还不请李公子上座?只管呆在那里出神做些什么?”
  灵儿回过神来,忙让出自己的位子,李艺彤稍谦让一番,也就坐了。这下正面对了鞠婧祎公主,看得愈发清楚,心里竟是不自觉地欢喜异常。  在那北疆凛砺之地,无论男女,皆是粗壮黑红的形貌,举止行动间也是蛮野豪放居多。李艺彤看惯了那般的质鞠粗犷,再见面前的鞠婧祎仙子般的细致温柔,忍不住生出些亲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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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儿懂事的给二人把茶重新斟过,乖巧的立在鞠婧祎身后,却还是忍不住偷偷打量李艺彤。鞠婧祎等面色如常,便也开口:  “前日听说李公子驾临我鞠都,不想今日有幸得见。只是不知这是作何游戏?”说着眼睛看了一下李艺彤随手放在一边的小二那件短褂。  “呵呵,我是跟着七公主过来的呢。”李艺彤可没打算与鞠婧祎文绉绉说那些冠冕之词,语气仿佛相熟多日的老友。“怕贸然近来唐突了佳人,才跟小二借了这身行头。不过,这上面的油烟气实在熏人。”说着,皱了皱鼻子做了个鬼脸。  灵儿在旁边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李艺彤看见了,便逗她:  “姐姐可还记得许下李艺彤的事情?”  灵儿转动眼珠,茫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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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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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当日的折痕被细心的压平,留意到这一细节的鞠婧祎公主往窗口那里回过头去,装作看风景,故意没留心这二人的对话。灵儿看了看李艺彤拿着的那张谱子,摆摆手,  “我可没写过这张东西。除了听我们公主说过什么宫、商、角、徵、羽,我可是半点乐谱不懂的。”  “哦?那可就怪了,当日我离开鞠都时,不知哪里飞来的这张谱子。我回去找乐师奏了,果然是姐姐当日吹的曲调,姐姐今日又不承认——”说着很是无辜的对着鞠婧祎转过头去,“七公主可知端详?”  鞠婧祎白皙的脸面上飞起一阵红云,知李艺彤是故意撩她。微有些恼,又有些欢喜,一时间生了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出来。目光自窗外收回落在李艺彤的脸上,看到那淡笑着的俊美容颜,心便有些乱了拍。然而自来的冷清性子,丝毫不把这乱现在脸上,轻轻转着手里把玩的茶盅,留了个似是而非的弧线在唇角。  “我们公主哪里会知道啊?李公子你真能说笑。”灵儿说话的样子很是郑重,丝毫不知这两人心里早已过了招数。李艺彤看她的样子好笑,摇摇扇子,也端了自己的茶盏,低头只做闻那茶香气。


2025-07-18 01:1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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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公主还没告诉李艺彤,怎到这玄武大街上来了?我记得曾说这鞠宫礼法甚严,公主如何置之其外?”李艺彤温和的望向鞠婧祎的眼眸。  “春暖花开时,怎能辜负今日这般好天色?李公子这不是也耐不得寂寞了?”鞠婧祎微侧头,迎着那道目光,从容对视。  “呵呵,既如此,李艺彤邀公主同游如何?正好相烦公主为李艺彤做个向导,让李艺彤也瞧瞧鞠国这江南景致。”  “这——”鞠婧祎不妨李艺彤突有此提议,一时语钝,“这恐怕不好。”  “为何?”  “与陌生男子同游,一旦被相熟的人瞧见,我难与父皇解释。”  “认识公主的人只有那些王公大臣,而现在他们恐怕都在宫里与我王兄他们应酬往来呢,怕什么的?”  鞠婧祎转头望望窗外,又看看一边的灵儿,后者正忙不迭的点头呢。心下打定主意回宫去好好教育,不过眼前这道邀约还很是让人为难。  “莫非公主嫌李艺彤愚钝,懒得与我多做纠缠?”李艺彤故意做了个哀伤的表情在脸上,心里早就有了八九成把握。  “不是。”这答的倒快当。  “那就别犹豫了么,李艺彤很想尝尝鞠国的米粽,听说能做出七七四十九种味道来呢,公主就带李艺彤去瞧瞧的。”  没人能抵挡这小世子带些慵懒味道的恳求语气,又何况鞠婧祎早已被掠出波纹来的心思。不再出言拒绝,只做默许了。  李艺彤吩咐韩瑞妥当布置了,便携着这鞠国的七公主,往这大街上来。    这一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好一对形神俊秀的璧人!这江南鞠国本不缺佳丽,百姓自也见多了各色美女,有鞠婧祎这般矜贵气质的却是少有。加上伴在身侧形影不离的李艺彤,单是看着也极为养眼。有幸瞧着的免不了多看两眼,甚至有的错身过去还转来再仔细看看的。  而被看的这二人反应也不相同。鞠婧祎公主目不斜视,任你阿猫阿狗盘桓前后左右,只当没瞧见,不去多扫一眼。李艺彤就促狭些,谁看他他便又给看回去,直盯得人家不过贪他漂亮多看几眼的大姑娘小媳妇红了脸,低下头匆匆走开。他便得了自在,指着左右摊子上的奇巧东西来问鞠婧祎。鞠婧祎慢慢走着逛,有时候答他,有时候并不理,他也不甚在意。  突然看见一个用竹签子叉了刚出笼的粽子叫卖的摊子,李艺彤一时兴奋,劈手抓了人家鞠婧祎公主的柔荑,直拽过去。不提防猛地被他攥住的鞠婧祎只觉手上一紧,心里竟是微微的抖了,刚待站稳,急忙把手抽回,脸上就泛了旖旎的色彩出来。李艺彤觉出异样,抬头看看鞠婧祎,笑了笑,擎了一个白玉一般诱人的粽子举到面前,  “尝尝?”  鞠婧祎摇摇头。李艺彤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下来,细嚼了两下,立时睁大眼睛一边点头一边吞下去,张嘴又来咬第二口。鞠婧祎和灵儿看见他的滑稽样子便一起笑他,李艺彤就做个鬼脸出来。鞠婧祎抬手指指自己的嘴角,递了丝帕过去,示意李艺彤擦擦那里粘的米粒。李艺彤两只手都抓了竹签子腾不出来,竟把脸侧转伸了过去,让鞠婧祎给他拭。  鞠婧祎被他这个动作闹了个红脸,转身即走,灵儿一边捂嘴偷笑一边跟上去。李艺彤很无辜的愣在原地眨眼睛,双颊还鼓鼓囊囊塞满了糯米。卖粽子的老汉又递了一签粽子在他手里,笑着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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