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言可畏
“赵大人又来了？莫不是在这里有股份？”
“赵大人和老板兄妹相称，有股份在这里也不奇怪。”
“什么兄妹？西院的鳏夫女婿，东院的寡妇儿媳。”
以巡查之名回到泾阳，在织布厂走了一圈，听了一耳朵风言风语的赵白石黑着脸到了楼上办公室。瞪着墙上那幅洋人给周莹画的画像。半天才给跟在后面的王世均扔出句话“周莹呢？”
“隔壁看账呢。”
“叫她过来。”
“昨天盘了一夜账，刚刚睡着了。”王世均指指隔壁的窗户，赵白石透过窗子，在桌子上的一摞账本后面发现了还在打盹的周莹。
黑着的脸悄悄缓和了一点，赵白石在屋里坐下。“我等她醒。”

“王管家，你出来一下。”外面工人叫走了王世均。
赵白石一个人被留在外屋，等着也无聊，端详起墙上周莹的画像。“你还是这样不说话比较好。”
洋人的油画人物细腻真实，外屋赵白石正看画像出神，就听到里屋噼里啪啦账本落地的声音。走到门口一看，周莹已经醒了，正看着被她在梦中推落一地的账本发呆，眼角好像还有泪水。
“白日里打盹也做噩梦，你该找个大夫给瞧瞧。”生怕吓到周莹，赵白石尽量把声音放轻，进屋帮周莹捡账本。
抬头看了眼赵白石，周莹舒了口气，拍拍胸口顺顺气，扯出个笑脸“没事，可能这几天太累了。回去睡几天就好了。”
“这里账目如此繁杂，哪会有几日时间给你清闲。”整理着账本，赵白石皱皱眉，“我看也只有我找个罪名把你抓紧大牢才能让你好好休息几天。”
“别，我还是找大夫吧。”站起身，周莹发现刚才午睡把头发弄松了，头饰扯着头发，不太舒服。“大哥，到外面等我一下，我收拾一下。”
“我帮你。”
“我梳个头发。”
“那我到外面等你。”退出里屋，赵白石回到外屋的椅子上，盯着墙上那画像发笑。这么多年，周莹终于学会了瓜田李下，倒是自己，从被周莹拒绝以来，好像真的成了她哥哥，避讳越来越少。

“你找我什么事？”周莹挽好了头发从里屋出来。
“也没什么事，只是想起好久没来看你了。”
“你政务繁忙，以后就别过来了。”周莹四下扫视了一下，“生意上的事你差个其他人来就行。”
“总是觉得看你一眼会比较安心。”赵白石喝了口茶，“怀先最近来信了么？”
“来过一封，说是明年回来。”
“那孩子该有这么高了吧？”赵白石比了个跟自己肩膀差不多的高度。
“大哥，要是没其他事，你还是早点回西安吧。”
“我刚来，你就要赶我走？”
“你来厂里一趟，这流言就得满天飞好几天。大哥你这总督当了数年没法升迁，多少也是被着流言所累。”
“所以你准备和我老死不相往来，换我升官发财？”

哈哈，周莹也开始有忌讳了

“就算冲着你这总督的位子，我也不会跟你不相往来的。”嘿嘿一笑，周莹在屋里坐了下来。
“这还差不多。”
“大哥，漪妹妹走了多年，……”
“你要劝我续弦？”赵白石侧目看着周莹，她今天为何这么疏远自己，可是刚刚梦魇被吓坏了？
“大哥每天公事繁忙，还是有个人悉心照顾才好。”周莹喝了口茶，“再说你也年近不惑，……”
“你跟我说这些，可是愿意嫁我？”听着周莹说这些，赵白石的脸色比刚进来的时候更黑。
突然被赵白石用这么一句打断，周莹有点懵，下意识地摇摇头，就看见赵白石用手指了指自己，好像想说什么，可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地愤然离去。

二 怀先归来
“夫人，怀先少爷的电报。”春杏从屋外拿了封信进来。
周莹正蹲在椅子上看账，瞥了眼春杏“念。”
“下月初二回国，勿念。”
“嗯，知道了。”翻着账本，周莹觉得有点不舒服，站起身。“准备点他爱吃的东西。还有告诉王世均，通知家里各掌柜不许跟他做生意。”
“为什么？”春杏有点不解，为什么听说少爷回来周莹明明喜上眉梢，还是要和怀先少爷为难。
“家里谈生意都会让着他，对他没好处。”放下账本，周莹到院子里活动活动手脚。
一个人在院里走，又想起了那天在布厂做的噩梦。梦里见到吴聘，自己刚一伸手，他就七窍流血地倒在地上。自己正伤心哭喊，沈星移又出现在眼前，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就在自己面前被万箭穿心而死。心口闷痛，自己好像也坠入了深井，隐隐地听到上面有人叫自己，听声音好像是大哥，他让自己抓住他的手。自己刚一伸手，井塌了，大哥掉了下来。自己拼命挣扎，醒来就看到一地账本，和过来捡账本的赵白石。
这个梦是说自己也会害死他么？抬头望望天，自己也算走过不少地方，或许现在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守在这院墙之中，以免让更多的人因此蒙难。
叹了口气，看看墙角那棵树，沈星移竟然把自己托付给别人！朝那边的树丢了颗石子解气。石子丢过去，周莹又蹲在地上，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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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院中蹲了一会儿，周莹听到身后春杏轻唤“夫人，该休息了。”
“好，睡觉！睡醒了又是一个晴天。”跟着春杏回了屋里，“春杏，你也早点休息吧。”
“夫人。”主仆二人刚熄了灯，外面就有家丁来报。
“什么事？”周莹披了件衣服，打开门。
“西安传来消息，赵大人巡视河道的时候遇刺。”
“大哥现在情况如何？下手的是什么人？”
“赵大人重伤昏迷。凶手已被就地正法。”
“春杏，叫人备车，我要去西安。”
“是，夫人。”
“等一下，”叫住春杏，“还是叫王世均去一趟吧，带上最好的人参以防万一。”

加油

第二天，消息传来，赵大人伤势沉重，暂时还没苏醒。
“告诉王世均，今天怀先回来，让他留在西安，照顾他舅舅吧。”周莹拿着电报，尽量让自己不要想那个梦境。
一回来就听说舅舅受了伤，怀先直奔总督府。
怀先守在赵白石床前，摸摸他的额头好像有点发烧，“王世均，你去请个洋大夫来。”
“洋大夫治疗靠的是医疗器械，上门诊病，怕是对付不了如此凶险的病症。”
“去吧，告诉那洋人病人有发烧迹象。”
“怀先少爷，巡抚大人到。”总督府的师爷来报前厅有客人来访。
“他来探病？”
“是，巡抚大人还要妹妹留在府中，说是照顾大人。”
怀先听完一笑，“师爷，我敢担保要是这巡抚大人的妹妹留在府里，舅舅醒来一定骂你。”
“可他是巡抚，大人不醒，谁能拒绝他？”
“这个简单。你就说舅舅回来之后高烧不退，全身出疹，剩下的交给我。”
巡抚大人果然没有相信师爷的话，直奔后院。
“大人，您不能进去，您要非要进去，还是带上这个。”师爷见拦不住，递给巡抚一张手帕。
还没到门口，一阵醋味飘出来，屋里怀先正指挥吓人拿着煮开的醋撒到地上。“那个角落，对一定要都撒到，才能彻底消毒。”
一进门，伺候在屋里的下人和怀先都带着面巾，正给屋里撒醋。师爷看了眼床上的赵白石，好像真的起了很多红疹子。在看赵大人随身的小厮，面纱之下好像隐隐的也有一片发红。
“这赵大人不是遇刺受伤？何以现在又发出这许多红疹？”
“大夫说可能凶器上带了病人的血，才会引发传染。也有可能是大人早就感染病毒，遇刺之后身体虚弱，这病才发出来。”
“如此，你们好生照顾大人。”巡抚大人刚想走，就被怀先叫住。
“大人留步。”
“还有何事？”
命人端上一小盆醋，“这红疹现在情况不明，也不知是如何传染，还请巡抚大净手，以免传染。”
在醋盆里仔细地洗洗手，巡抚大人很快就带着妹妹离开了。
“还以为巡抚大人的妹妹有多痴情。”怀先叹了口气，看看仍然昏迷的赵白石，“舅舅我搅了你的姻缘，你不会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