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夫妇吧 关注:216贴子:4,887

回复:【生气夫妇】夜行歌(改文)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斗气
  时光流逝,扬州进入了严冬,几场冷雨过后,朽叶落了一地。
  谢府上下无人不知,三公子与娇妻忽生嫌隙,面和心违。
  陈家三公子获悉爱妻有孕之后即未曾开颜,亲疏之态与旧时相差甚远。难免私议渐起,猜度如蚊蝇滋生,一旦萌发便不胫而走。
  “三公子传讯说今日有事晚归。”霜镜轻声禀报。
  近期已成常态,不意外的瞥了下黑沉沉的窗外,撂下剪刀,以竹片挑起浆糊,小心的将绵纸糊在竹骨上,一枚小小的纸鸢终于成形,仅有手掌方圆。她泛起满意之色,擎在指尖把玩。
  “看来也不是很难。”
  “这样小的纸鸢?”霜镜捧过热水替她净手。“小姐怎么不做个大些的。”
  “打发时间而已。”顺手调出五颜六色信笔涂抹。
  “昨个听说沈小姐已至洞庭。”霜镜见她心情不错,有意引人一笑。“她嚷嚷着玩遍好山好水竟是真的,墨鹞这一路倒是快活,说不准回来就能办喜事了。”墨鹞打着护送的名义尾随而去,其心昭然若揭。
  “难得他心动,比起来还是碧隼聪明,近水楼台的拐了身边人,省了千里苦追的麻烦。”佳人淡笑,少见的调侃。霜镜霎时飞红了脸,半晌才讷讷出言。“我是看好这一对,就怕门弟有差,将来沈家不答应。”
  “碧隼让你问的?教你替墨鹞来探我的口风?”
  霜镜唯有讪笑。“一切都瞒不过小姐。”
  “让他自个掂量,只要明珠愿意用什么方法随便,但不许让淮衣父母伤心。”
  “是。”最怕的便是这条,霜镜暗里叫苦。
  “墨鹞跟了这些年,何至于连这也拿捏不好,没有把握他根本不会追过去。”纤手拎起纸架吹干,鸢面花花绿绿一团凌乱,犹如小儿涂鸦,大异于某人所绘,不由摇头。“过两天请个师父来教我习画。”
  “何须多此一举,小姐身边自有高手。”霜镜转了个话头,颇希望借机化解连绵日久冷战。
  意兴阑珊的丢开纸鸢,几不可觉的蹙眉。“还是另请高明的好。”
  要这般斗气到什么时候,绷着一张冰块脸托辞在外,私底下关心得要命,霜镜着实不以为然。见小姐露了倦色,小心的服侍就寝,以绫帕覆住照亮的明珠,唯留下壁角一盏夜灯,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做工精巧却画得糟糕至极的纸鸢搁在黑檀桌面,陈飞澜好奇的翻看。
  “三嫂画的?”不是一般的差,很难想像是出自绝丽的佳人之手。


IP属地:江苏396楼2017-07-07 09:20
回复
      陈长生取过去,没有答腔。
      “明明推了应酬,又这么在意她,何必躲我这。”陈飞澜看不下去。“三嫂有了身子,三哥再气也不应罔顾这一点。”
      “她身边有人照顾。”陈长生连日沉抑已成常态。
      “侍女能替代丈夫?三哥到底在恼什么,瞒着你要了孩子?”陈飞澜并不理解。“虽然手段过了些,却是情有可原,何必为细枝末节耿耿于怀。”
      果真应了父亲的预计,却未料到她竟直接替丈夫作了决定。他……很羡慕,所以更看不过兄长的阴郁。“莫非孩子不是你的?”
      一句话犹如重石落水,陈长生立时抬起了头。“你说什么昏话!”
      陈飞澜无视兄长的斥责。“哪个男人会因妻子有孕而冷落疏远,平日又恩爱得要死,除非她怀的是……”
      陈长生冷冷的盯了一眼。“这种话以后不许再提,对她对我都是侮辱。”
      “我不说,别人不会不想。”陈飞澜轻哼,不怕死的反唇相讥。“怪得了谁,三哥最近的行为惹人疑窦,不是你一反常态,谁敢往那方面靠。”
      陈长生沉默了片刻。“还有谁在说。”
      “很多,私底下闲言碎语还有更难听的,说指日可见你休妻。”陈飞澜故意说得稍稍夸张。确有风言,多半皆当茶余饭后的谈笑,陆雪琪闭居深苑护卫重重,加之两人鰜鲽情深有目共睹,稍有脑子的都不会信。
      “哪一房传出来。”俊目冰寒,已然动了真怒。
      陈飞澜回避了追问。“不管何处而始,三哥恢复,流言自不攻而破。”
      对峙了许久,陈长生消散了怒气,只余疲倦的怆然。
      “说的对,全是我的错。我……”俊逸的脸庞再掩不住深埋的恐惧。
      陈飞澜几疑看错。“你……怕?”
      见兄长没有反驳,愈加愕然。“怕什么,她都不怕你怕?”
      “你错了。”满腹难以名状的苦涩,化作无人听懂的低喃。“她从来不怕任何事,怕的人……永远是我。”
      莹白的肌肤在微光下犹如软玉,清秀分明的眉呈优美的弧形,尾端有力的弯曲,隐约昭示执拗刚烈的性情。浓密的长睫遮去了灵动的眼,它总是显现出温暖与冰冷,慧黠与无情等截然迥异的神色。他知道她的外表有多坚硬,也清楚内底又是多么柔软。
      矛盾的,教人又恨又爱的……
      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合,睡得很安祥,为了让她更好的休养,近期的方子加入了宁神药材,也因此,他能在深夜触碰,不怕惊醒了她。
      静静的凝望许久,除下外衣掀被躺进去,紧紧搂住了娇躯。
      “小姐,三公子说今日事忙,请小姐自己过主苑,他在那里等。”


    IP属地:江苏397楼2017-07-07 09:20
    回复
      2025-07-18 13:04:46
      广告
      漫然的应了一声,换上华裳在妆台前坐下,心灵手巧的女侍将如云青丝挽成优美的发髻,描眉点唇薄施粉黛,又自漆奁中挑出钗饰配衬,装扮得雍容绮丽。最后披上白狐裘鹤氅,霜镜撑伞扶着行出门。
        纷纷扬扬的雪落满世间,静谧无声,唯有小羊皮靴踏在雪地上的轻响。
        “小姐该多作些华贵的妆束,既衬容色,也更合身份气质。”
        呼吸着冬日的寒气,她拥紧了暖炉。
        若非年节必要,谁有兴致这般繁琐。势不可少的家宴,每年总有几次躲不了的敷衍场合,往常都是那人陪着寸步不离,接过一厢应酬,今年是不行了。他……还要别扭多久?
        晨起后发现昨日画坏的纸鸢被人剥去绵纸重糊了一遍,绘上了纷彩的蝶纹,细微之处亦极尽精细,令人爱不释手……
        结缡数年,又逢争歧,难得他还这样细心。
        清冷的黑眸柔光流动,忽尔嫣然。雪中景致别有一番味道,走走倒也不错。
        特别是……前方还有人在等。
        锦衣如墨的男子迎面而来,自霜镜手中接了过去,倾着伞替她挡住了落雪。原以为不会来的不期而至,无由的多了一丝欢喜。
        谁也没有说话,静静的享受一刻宁馨。
        雪簌簌而落,遥遥有冷梅香气浮动,天地间仿佛盈动着暖意。
        谢府家宴设在遍植梅花的冬苑。
        飞雪迎春,红梅朵朵,端的是新年祥瑞,可惜嘈杂纷乱,不免大失清雅。
        陈家人丁兴盛,除却五位公子,另有叔伯数人各有妻妾子女,旁系亲眷极多,逢年过节其势不小,劳师动众,不亚于一场送嫁迎婚。
        往年都由陈夫人主持打点,每每为此头疼,视年节如虎,过了除夕又逢元宵,内外酬酢不断,累得身心俱疲,陈震川心疼爱妻,今年全丢给陈长生主理,忙得几无□之处,堪堪挤出一点时间接了佳人过来。恰好即将入席,喧嚷辞让之声不绝于耳。
        众亲齐聚,多的是私议相谈,陈震川近年多将事务移交给三子,颇有歇隐之势,下任家主何人不言自明,逾加招人关注。三少伉俪连月异常传闻纷纷,一众亲眷揣度纷纭,好奇心泛滥得不可开交,此刻见两人齐现,目光瞬时转了过去。
        陆雪琪本就神秘,过门之后久闭深苑,唯年节才见华服盛妆而出,更是引人注目。
        蝉鬓云鬟,眉目如漆,雪白的额间衬着一落梅妆,一袭狐裘裹着红裳,踏着满地落梅的小径而来,清艳不可方物。身边的男子俊美无俦,风姿如玉,一只手扶在玉人腰际,半边肩头落了不少雪,随意掸了掸,伴着娇妻去父母长辈前循礼问安。
        相依相携俪人如璧,满堂华彩竟不抵这一对三分风流。
        喧声停了一瞬,才又低低的响起来,半晌方回复如初。
        陈夫人见三媳身骨渐好又有孕在怀,益发疼怜,细细说了好一阵。陈震川一如既往的刚严,瞥了眼儿媳的气色,点点头并未多谈,眼见亲眷到齐,转首吩咐开宴。


      IP属地:江苏398楼2017-07-07 09:21
      收起回复
        发难
          女眷依例另入旁席,陈长生将妻子安排入坐,与左右嫂姨寒喧数语,已有人趋近请示,只得径去忙碌。
          陈家五位公子难得齐聚,陈飞澜更鲜少参与家宴,堂内不分长幼多半俱在张望,青岚压低了声音谑笑。“每年三嫂出来都是如此,像头回见似的。”
          “那是三嫂露面太少,旁人又不像青岚能时常进出三哥的苑子。”二叔的长子谢临夏笑驳。“少见难免多怪,暗地里瞧的何止是我们。”
          这话倒是事实,许多长辈亦在打量。
          “三嫂的情况……究竟有无把握。”陈飞澜强迫自己收回了视线。
          陈景泽停下了杯。“本来有点悬,但这一阵汤药进补效果不错,已有了七分成算。”
          才七成……
          “终有些冒险,难怪老三心绪不佳。”陈曲衡远远望了眼三弟。“老二多想点办法,务必要弟妹母子平安,否则……”
          一桌人皆静了一刻。
          “本觉得三哥运气真好,陆王府小姐又是个罕见的美人,没想到……”谢临夏不无遗憾。“再康健一些就十全十美了。”
          “其实何必……”陈飞澜垂目低喃,并不赞同父亲深远的计量。
          “三嫂太想不开,纳个妾不就成了。”谢临夏对此颇为不解。“以她的美貌又不愁失宠,非要死心眼自己生。”
          “陆随玉对亲妹视同拱璧,岂会任长生另聘。”陈曲衡摇头否定。“老三也绝不肯的。”
          “三哥只求她能平安到老已是心满意足。”陈飞澜淡笑道。
          “四哥说的没错。”青岚点头,想到那个冷冰冰的女人会如何应对怯弱的妾室,不由打了个寒噤。“三嫂和大嫂不同,她才不可能和别人共事一夫。”
          话一出口被陈曲衡瞪了一眼,青岚没趣的摸摸鼻子消音。
          与其他各房不同,陈家家长陈震川从未娶妾。已成家的几位儿子亦如出一辄,唯有陈曲衡前不久纳了一房小星,也幸赖长媳性情柔顺,与妾室姐妹相待波澜不兴,陈夫人念了几天也就作罢。陈曲衡此事悖了父母之意,好容易敷衍过去,自不愿兄弟再提。
          不过这话倒是提醒了谢临夏,颇关心的探问陈景泽。“二哥不是一直想将红颜知已收进府内,何不趁此机会一起办了,省得夜长梦多。”
          陈景泽常年出门行医,偶然救了一位卖唱的伶女,两人情投意和缠绵难分,羁绊多年,早已是公开的秘密,连苏锦容都风闻一二,一度探上门去打骂。若非得小厮传信溜得快,必定闹得满城风雨。此后陈景泽心有余悸,谨慎收敛了许多,有情人不得已两厢牵挂,时闻他长吁短叹。
          陈景泽苦笑着摇摇手。“我家里那个……怎能和大嫂相比,娶回来反而糟践了人家,不如断了由她另择良配的好。”那样纯真温柔的女孩,入了门只怕倍受折磨,耽下去又蹉跎青春,宁愿送笔丰厚的嫁妆让她改适他人,或许还能幸福。话虽如此,情意却是眷恋难舍,脸上不自禁带出了伤感,明显的口是心非。
          陈家无人不知陈景泽惧内,尽皆哄笑起来,推杯换盏的灌酒,时值岁末繁务暂搁,心情佻达放纵,迅速拉开兄弟间肆无忌惮的哗闹。
          厅堂满坐,笑语喧然,同席的除了大嫂二嫂,余者多为各房叔伯妻妾,皆有贴身丫环随侍。大嫂笑颜攀谈,询问起居近况,亲切温柔与陈夫人一般无二。
          她吃得很少,一来胃口不佳,二来年节盛宴的味道总不及苑内膳食合意,随便挑几筷子作罢。男席上闻得阵阵笑谑声浪,这厢女席也渐渐随意起来,言语之间调笑无忌,猜枚划拳不让须眉。二嫂苏锦容一迭声的吩咐侍女倒酒,喝起来全不推避,颇有江湖豪气。不多久眉梢眼角已染上醉色,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了。
          “这杯我敬弟妹。”一杯酒啪的撂下,苏锦容喝遍一席,终于挑到滴酒未沾的人前存心为难。“弟妹是陆府千金,瞧不上与我们往来,今日过节总该赏个薄面。”
          清颜平平如常,随口推拒。“二嫂醉了,雪琪有孕在身,不敢饮酒。”
          “有孕又如何,两三杯无碍,别当是多大的事。”苏锦容咯咯轻笑,扬手掠了一圈。“不信你问席上的嫂嫂姨娘,生儿育女天经地义,谁不是这般过来,哪有你那样艰难。”
          大嫂一听不妥,从旁相劝。“锦容别闹,雪琪还在用药岂可饮酒,方子还是你相公开的呢。”
          “无非是些补药罢了。”苏锦容借醉轻讽。“听说君公子又送来不少灵药,这般深厚的兄妹情谊实在罕见。”
          “二嫂说的是。”她漫然应了一句。


        IP属地:江苏399楼2017-07-09 08:48
        回复
           席上的笑闹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听着苏锦容明讥暗讽,神色各异,泰半存了看戏之心。
            陆雪琪嫁入后鲜少与亲眷往来,隔膜颇深。陈夫人又多疼惜颇袒,任由陈长生溺爱呵怜,行事殊异屡屡破格,众多女眷暗里皆有不满,但究其根底来势非小,地位亦数年稳固如一,无人敢于轻慢。唯苏锦容风头凌厉素不饶人,前次受挫引为大恨,此刻觑得陈长生不在趁酒寻衅,着意羞辱。
            “谁能想弟妹是怎样的造化,流离多年还能重归陆府;入了陈家又有三弟承担一切,舒舒服服坐享其成;好容易生个孩子,弄得大家战战兢兢,唯恐出半点纰漏,简直可比皇后孕龙胎。”
            声声刻薄犹如风过,她耳畔听着,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主位。谢氏夫妇所在的席面赫然一空,人已离席,连带五个儿子俱不在位,想是送父母回苑歇息去了。
            明眸一暗,心下微恼,眉间凝起三分冷意,立时盘算着退席。
            “……怪道是三弟对弟妹那般爱护,怎么近日反而疏远起来。”苏锦容也随之看了一眼,见公婆及谢氏兄弟皆已离席,更放了胆子,一意要撕下对方平淡无争的面具。“自弟妹有孕后,三弟时常出门寅夜不归,让嫂嫂好生奇怪。”
            “锦容!”越说越是不对,大嫂脸色发白的出言斥责。“你喝多了,乱说些什么。”
            苏锦容听而不闻,逾加咄咄逼人。“闻听弟妹用陆王府的秘珍,令三弟服药失效才怀上了孩子。贵府豪阔秘藏无数,我这寒门小户见识少,倒不知什么样的珍物有这等奇效,何不借来让大伙开开眼?别是子虚乌有的教江湖骗子给欺了。”
            含沙射影的言辞内蕴之意使霜镜异常愤怒,夷然变色。“二少夫人信口开河尽说些无根之谣,究竟是什么意思!”
            陆雪琪弹了弹指压住,黑漆漆的眸子深不见底。
            “二嫂想说什么?”
            “我正是为弟妹的清誉着想,盼能拿出凭据辟谣。如今府里流言纷飞,弟妹或许是不曾听闻,怎样难听的都有,还有人说……”苏锦容微微冷笑,似不经意的逡过身畔,灵俐的丫环飞快的接下去。“说三少夫人怀的未必姓谢,不知是……”说话间突然道不下去,绝美的娇颜仿佛添了些别的东西,瞧着竟然哆嗦了一下。
            席面霎时寂静如死。
            流传虽多,皆知不实,台面上无人敢擅言,连在谢氏兄弟面前都避口不谈。苏锦容此刻得意的揭破,众人尽知不妥,唯恐受其牵累,一时无不色变。
            “弟妹听见了,空穴不来风,是不是该……”苏锦容犹在倨傲的讽笑。
            “若非二嫂提醒,我还真不知府里生出这般不堪的传言。”慢吞吞的打断,清颜毫无火气,秀致的眉梢一扬。
            “来人。”
            语音并不高,飞檐上落下两个矫健的身形,毕恭毕敬的俯首。
            “小姐有何吩咐。”
            “把这丫头拖下去打二十杖。”淡淡的语气水波不兴。“打完了送刑堂论处,惩其传谣惑主,妄言诽上。”
            苏锦容险些以为听错,激气得说不出话,身边的丫头已被扭住拖了下去,这丫环自苏府陪嫁而来,一向得主人心意,仗着有人撑腰跋扈行事,哪受过这等惊吓,骇得面无人色。
            秀致的眉梢一扬,尖叫尚未出口即已消失。


          IP属地:江苏400楼2017-07-09 08:48
          回复
              “住手!”苏锦容连声喝止,动手阻拦尽被挡开。陆家的侍卫置若罔闻,转眼拎着丫环离去,陈家随侍立在一边,拿不准该听谁的,陈长生虽排行第三,却比陈景泽更让人忌惮。
              满堂皆惊,所有眼睛都望了过来,不解情形的宗亲尽在观望,好心如大嫂在旁边劝,全被苏锦容一掌挥开,涨红了脸,怒发冲冠的质问。
              “什么意思,打给我看!你有何资格发号施令!仗着是陆家小姐横行无忌,一言逆耳就摆威风,干脆连我一块打了。”
              陆雪琪拈过素巾拭了拭手,仿佛不曾看见苏锦容愤怒至极的神色,轻描淡写道。“二嫂心慈驭下不严,竟出了这等嚼舌谤主的,代为教训一下自是应该。若让外人听了无根之言,陈家声名遭污谁担得起,留她一命已是宽仁,二嫂不该护短不知轻重吧。”
              苏锦容几欲暴跳。“轮得到你来教训我?算什么东西,明明是你不……”
              心知对方欲将事情闹大,黑眸一瞟,霜境立时制住了将激滔滔倾出的辱骂。苏锦容虽有武功却荒怠多年,加上猝不及防,瞬间受制,迫不得已被扶回椅上,双眼睚眦欲裂。
              “弟妹你……”吵嚷消音,大嫂松了一口气,又开始犹豫。“锦容她……”
              “二嫂与这丫环主仆情深,遇事难以淡处,却忘了此下正属年节之宴,想必冷静一会就该明白了。”
              纤手轻拍了拍苏锦容的肩。“陈家家规五十六条,凡传谣惑主,妄言诽上者。责二十杖,逐出府外永不复用。规矩如此,落在谁手上都是一样。二嫂勿恼,不服只管去爹娘跟前说个明白,是非曲直自有公道,何必为一个下人生此闲气,区区二十杖还死不了人。”
              兔起鹄落,纷乱极快便平静下来,在场多半只听见二嫂嚷了几句,犹在懵懂,左近的洞悉首尾却不欲沾惹,幽冷的眸子一个个瞧过去,被望的心里一寒,尽皆低下了头。
              苏锦容脸红里透紫,险些气晕过去。
              “二少夫人太过份了!”拔下钗环,撤去簪饰,霜镜气怒难平。“真该连她也打个二十杖,看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温润的白玉簪玲珑精致,纤指漫不经心的摩挲。“不然如何,她毕竟长我一节。”
              “她说的那样难听,难道就这么算了?怎么说也该给个教训。”
              “教训她?我岂可以下犯上。”清颜淡淡一笑,转了下细长的玉簪。“只是我这病多承二哥费心,也该有所回报了。”
              “小姐是指……?”
              “听长生说二哥的妾室在外有孕了,怎可任其无依,明日教人接进苑里。既与我作个伴,就近照料也免了二哥时刻牵念。”
              霜镜立时明白过来,一下笑出声。
              “小姐主意真好,夫人一定赞成,总不能让陈家骨血沦为私生子吧。”
              唇角弯了弯,丢开簪子起身宽衣。“待孩子出生挑个吉时正式纳了,圆了二哥一番苦恋,这才是皆大欢喜。”
              霜镜不知想到什么,笑得极欢,双眼闪闪发亮。


            IP属地:江苏401楼2017-07-09 08:49
            回复
                然诺
                “就是这样?”
                狼籍的席面空空荡荡,饮宴已罢,家人均已退去。
                只剩几位女眷和去而复返的五位公子,多数人知趣的提前离场,两边都不愿得罪,始料不及的尴尬局面避之唯恐不及。
                霜镜制穴手法为陆随玉所授,旁人无计可施,苏锦容迫不得已作了半天木头人,穴道一解,立即扑进丈夫怀中痛哭,又撕又闹了好一阵,陈景泽措手不及,人又文弱,弄出了一身汗。
                同一时间,其余人从大嫂口中得知了前后首尾,脸色均难看起来。
                “老二,带弟妹回去休息。”示意陈景泽点了睡穴,斜睨终于静下来的女人,陈曲衡面沉如水,极其不悦。“回头教她明白点分寸,嫁过来这么多年还不懂什么话不能说,一点规矩没有。”
                转首又责备妻子。“你也不拦着,那些话能听么,竟由着她信口胡说!”
                “不关大嫂的事。”陈长生接过二哥歉意的眼神,俊颜铁青。“也是我自己失常才惹出风言。”
                好好的一场家宴横生意外,陈曲衡叹了一声挥下手。“你回去好生陪陪弟妹,这边的事我来处置。”
                青岚在一旁点头,“大哥说的是,二嫂必定喝多了,三哥千万别往心里去。”
                陪着兄长走过湿冷的石径,雪停了,只余寒气凌人。
                “三哥打算怎么办?”陈飞澜突然问。
                沉默良久,陈长生淡道。“前一阵我接得传书,苏府近年行事乖僻,屡屡仗恃陈家姻亲一系张狂放肆,得罪了不少江湖同道。”
                陈飞澜一怔,有些不置信。“你要……不怕爹反对?”
                陈长生轻吁了一口气。“任其张扬下去,将来出了什么事反受牵累,让陈家被动,不如趁现在敲打促使收敛,借助其他势力可以不着痕迹,只要不损亲家情面,爹不会说什么。”
                陈飞澜想叹又想笑。“三哥一怒为红颜,不怕爹看出来?”
                耳边闻得轻嗤,他错愕的瞧见兄长神色嘲讽。


              IP属地:江苏402楼2017-07-09 08:49
              回复
                  “这不正是爹的意思?”俊颜掠过一丝洞悉的冷彻。“娘或许不知,可谁能比爹更了解家里的情形,他早知流言却故意放纵,就是为了今天。雪琪平日足不出户,二嫂家宴时才有机会教她难堪,又怕有人回护,所以叫走了兄弟几个。”
                  难怪爹借口妻子疲倦提早退席,又点了五个儿子过去聆训。
                  “他想逼雪琪出来应对,借她的手修整二嫂。”思遍前后,陈长生恙怒非常。“顺理成章的接娘的担子,也不顾她现在……”身子还那么弱,连生产都有困难。
                  “难怪……”陈飞澜半晌无语。
                  “什么。”
                  “难怪大嫂说,她送三嫂的时候听见一句奇怪的话。”明明兄长气恼愈恒,陈飞澜却着实想笑,越说越觉得滑稽。“大概是三嫂自言自语,她说……那只该死的老狐狸。”
                  静了半晌,陈长生也笑了,怒色化成了疼怜。
                  “爹真是个老狐狸。”话中没了恼意,只余不甘心的抱怨。“这样处心积虑,我一个人不够么,非连雪琪也算计在内。”
                  陈飞澜笑了半晌,“我倒是想问,如果你心疼妻子受困于繁琐纠葛的家务,娶回来的儿媳有足够的能力做得更好,只不肯接手,你会怎么办。”
                  陈长生哑然无语,许久悻悻然。“可雪琪身子太弱,根本受不住。”
                  “娘当年身子也很弱。据说生大哥的时候爹担足了心,同你此刻一般无二。”陈飞澜在苑前停下了脚步,眼中掠过一抹复杂的情愫。
                  “她不是寻常女子,方能和你比肩而立。但既做了你的妻子,又岂能只当一介弱女,三哥该明白这一点。”
                  陈长生沉思,“四弟的提醒,我会好好想想。”
                  “三哥能想通是最好。”陈飞澜吁了一口气,“我走得也轻松。”
                  陈长生微感意外。“你要走?”
                  “我还是喜欢泉州,过完年也该动身了。”陈飞澜慵散一笑。“路途遥远,再回扬州不知何时,好在有兄弟们照料爹娘,我也少了牵挂。”
                  “你决定了?”话语有不容劝说的坚持,陈长生已知无庸多言。
                  又回复了一贯的佻达,陈飞澜点点头。
                  “三哥肩上担子不轻,好生保重。”


                IP属地:江苏403楼2017-07-09 08:51
                回复
                  2025-07-18 12:58:46
                  广告
                  兽香不断,锦幄低垂。
                    纤弱的人儿仅着薄薄的丝衣,对着铜镜梳理一头长发。白玉般的足踏着绵软的地毯,素手轻握发尾,顺滑黑亮的乌发随牙梳拂动,犹如水瀑顷落。
                    等回过神,已拥住了被他疏淡多日的玉人,道出了纠结的情绪。
                    “对不起。”
                    她微微一动,又柔软下来,丢下牙梳倚入坚实的胸怀。
                    “让你遇到这些……”沉沉的话语充满了挫折,伤痛而失落。“真想把你藏在心里,除了我谁也找不着。”
                    环绕的气息盈满不安,长睫轻垂,注视着交扣腰间的手臂。
                    “长生。”她极少唤他的名字。
                    “嗯。”
                    “我不会死的。”
                    深遂的眸子凝住,平淡的话语刺中心底隐秘的恐惧,胸口突然哽住。
                    “我……一定不会死。”轻抚埋在肩颈的头,清冷的容颜有种近乎温柔的爱意。
                    我不会死。
                    我会平安的生下这个孩子。
                    所以不要怕。
                    他忽然僵硬起来,良久才逐渐平复。说不出口的,纠缠多时的梦魇刹那揭破,他终于有勇气面对。
                    “我恨你。”
                    “嗯。”
                    “为什么要瞒着我决定,这么多年你仍然不信,不信我能处理好一切,让你无忧无虑的生活……起初我真恨你。”他低低的诉说,袒露出内心的怨怼。
                    “后来我又恨自己。”低沉动听的声音苦涩难当。“我把你卷进了这个家,却忘了你从不喜欢让别人承担。归根究底是我不够决断……逼得你铤而走险。”
                    肩头慢慢渗开了湿意,她轻轻把脸贴上去,感受着发际的温度。
                    静寂了很久,她附在他耳畔轻语。
                    “你对我,非常重要。”从未说这样的情话,雪色双颊微微发烫。“我不想你俯下身来护着我,孤独的背负一切,想和你一起担当。”
                    指尖轻触刀裁般的鬓角,嘴角泛起微笑。“因为你太好,所以我不能那么自私,让你的世界只剩下我。以后……我不会再骗你了,真的。”
                    他没有抬头,双臂搂得更紧,她忍了一小会,郝红着脸提醒。
                    “长生,孩子……”
                    手臂立时松开,她吐了一口气。头抵额间,清亮如水的俊眸柔情无限,落下了一个缠绵至极的深吻,良久才分开。
                    娇颜绯红的轻喘半晌,好容易呼吸平稳,她仰望着调皮一笑,拉过修长的指掌放在小腹。虽已数月身孕,腰身却并未有多少改变,他隔着丝衣小心摩挲。
                    “这是你第一次摸,会不会有点奇怪。”
                    他低头吻了一下。“我每天晚上这样做,在你睡着以后。”
                    她张大了眼颇为讶异。“我以为你讨厌它。”
                    “我是很讨厌。”他淡淡的道,指下仍然轻柔。“我时时期望它不要长大或干脆消失,一想到可能危及你的性命,我就想掐死它。”
                    她忍不住轻笑,在棱角分明的唇上咬了一口。
                    “其实我开始也不喜欢,总觉得很麻烦,要不是……我才不愿生它。后来想如果有一天死了……”臂上一紧,她无奈的换了个说辞。“……多年后我先走一步,必得你好生敛葬。若复多年你也过世,届时又由谁呢?”
                    “这么一想,觉得生一个孩子也不错。”她低头看看小腹,漾起一个微笑。“总得有人把我们埋在一起。”
                    他许久出不了声,终于话音微哑道。
                    “说好了,一起老,一起死。”
                    “嗯。”
                    不知何时,屋外又下起了大雪。
                    跳动的烛火映着窗棂,百子石榴彩蝶纹的窗花红彤而喜气,隔绝了尘世的喧扰,只余暖意融融。


                  IP属地:江苏404楼2017-07-09 08:53
                  回复
                    尾声
                      和风吹拂的春日阳光明媚,一冬的冰冷消散无踪。
                      正值春好,整座谢府开始季节性的收拣更换,各房各苑抬出一件件箱奁,趁着暖阳翻晒,清除密闭储藏的陈气。
                      大大小小的孩子无心功课,呼朋引伴,肆意嬉闹。游戏的方式也多式多样,有斗草猜枚,有竹马打仗,三三两两的纸鸢在东风的捎带下忽高忽低,偶尔一枚旋落,立时听到惊呼。
                      相较于普遍的慵散,某座独苑却是安静如空。
                      心无旁鹜的练完剑,在严苛的训持下做妥一应课业,男孩捞起放在一旁的纸鸢奔回朱楼,漂亮的小脸欢悦而期待,穿过竹林,群芳盛放的绚烂扑面而来,青嫩鲜翠的绿色染遍庭院,花香草香袭人。
                      美丽的身影立在花丛,螓首轻垂,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却与平日隐约有异。
                      轻快的脚步惊疑的停了下来,正要呼唤,忽见女子俯身从足畔的漆箱拾出了一把剑。
                      那是一把从未见过的乌鞘剑。
                      女子低头凝视着掌心的剑,良久,平举至眼前,缓缓拔出鞘。
                      锋锐的剑身清澈如水,微微转动,仿佛摄人心魄的澄明。
                      寒光如雪,倒映出一双漆黑的眼。
                      一瞬间忘了所有。
                      金戈铁马的大漠风砂扑面而来,三十六国的烽烟往事瞬时席卷,再不觉明亮的日影,惟见夜半霜寒伏梁暗刺,冷雨如冰同跻残杀,鼻端又闻到了血与火的气息。
                      树梢的鸟声不知何时停了,庭院静得可怕,男孩发现自己出不了声,肌肤爆起寒栗。
                      那是谁?
                      明明是最亲的人,却变得那样陌生。心慌得像要跳出来,难以克制的恐惧,正咬牙强迫自己挪动,肩上被一只手拍了拍,立时定下心来。
                      男子低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孩子留在原地。
                      稳稳的,一步步走近。
                      健臂自背后绕过,握住了纤细的指。
                      清泓淬厉的锋芒一寸寸隐入鞘,封藏起最后一丝杀气。
                      长睫眨了一下,恍惚间回过神,跌入一双温暖深遂的眼眸。
                      剑鞘上的铭文折射出金光,熟悉的质感诱使她恋眷轻抚。片刻之后,被人接了过去。
                      “以后再看,孩子等你一起放纸鸢。”


                    IP属地:江苏405楼2017-07-09 08:53
                    回复
                        不等她顺着方向望过去,男孩一头扑进了怀里。
                        “娘!”
                        腰被搂得极紧,她伸手一推,却摸了一掌的汗,微微愣了一下。
                        “出这么多汗?今日的剑法很难?”
                        男孩胡乱摇了摇,抬头露出笑脸。
                        “娘答应学会心诀就陪我放纸鸢。”
                        这样快?
                        她望了一眼伴侣,男子了然的调侃。“不看是谁的儿子,下次条件再难一点好了。”
                        她很想翻个白眼,衣袖被孩子扯住用力拖拽,迫不得已跟了过去。
                        男子笑看,背在身后的手腕轻轻一抛,短剑划过一道弧线,跌入漆箱,落在一方黑底彩绣软缎上。
                        他俯首看了片刻,微微一笑,随手合起箱盖,跟上了走远的妻儿。


                      IP属地:江苏406楼2017-07-09 08:54
                      回复
                        【番外】
                          番外之蝶变
                          银烛静静的燃烧,一滴烛泪悄悄滑落,淌在锃亮的烛台上慢慢凝固。
                          女孩觉得冷,从迷糊中醒来揉了揉眼,更近的偎紧了母亲。
                          美丽的女子虚软的躺在床上,幽暗的目光已经凝定了许久。
                          女孩把被子掖紧,眼巴巴的望着她,见母亲的嘴唇苍白干涩,贴心的跳下床,爬上凳子倒了一杯水,颤颤巍巍的捧过来。
                          “娘,水。”
                          女子冰冷的目光动了一下,泛起了柔和的暖意。“雪琪乖,娘不渴。”
                          女孩愣了愣,乖乖的放下手中的杯子,钻回母亲的身边分享温度。
                          “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
                          女子沉默着没有说话,微微侧头,倚着女儿细软的发。
                          “这里好冷。”小人儿嘟着嘴抱怨。“我想家。”
                          抬眼瞄了瞄母亲的脸,女孩细声细气的问。“真的不能再见爹吗?”
                          “雪琪后不后悔。”女子的声音很软,低头看着稚嫩的脸。
                          女孩想起离开前母亲的问话,摇了摇头。“雪琪要和娘一起,爹是男人嘛,娘没有人陪不行。”说归说,黑亮的大眼眨了一下,禁不住心情低落。“但我也很想爹。”
                          “是娘的错。”女子喃喃低语,深深的悔意泛滥。“娘该把你留在扬州就好了。”
                          “娘……”女孩惊住了,看着母亲眼中滚落的泪,慌张的小手忙去擦拭。“娘怎么哭了,是我不好,我不想爹了,娘不哭……”
                          忍住心头的酸楚,泪眼模糊的凝视着玉一般小人,不敢想孩子会面临怎样的命运。虽然极受宠爱,雪琪却很懂事,这一年跟着她颠沛流离受了不少苦,还经常安慰着母亲,为了怕她伤心,每每扮着笑脸,甚至不提最为依恋的父亲。
                          是她的错,为了一已私心不舍,将她带离了无微不至的护佑,流落在塞外的粗砺的风砂中,又被捉到了这个鬼地方,无路可逃。
                          她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可……雪琪怎么办。
                          那个教王说的很明白,执意不从,雪琪会遇到怎样可怕的遭遇,但……从了又如何。


                        IP属地:江苏407楼2017-07-09 08:56
                        回复
                           幽亮的清眸蕴起一线冷光。
                            就算是任由欺辱,仍不可能保住女儿。她的武功早就废了,已无重拾的可能,没有力量,在这种魔窟注定沦入悲惨的下场。雪琪……容貌太美,及至长成,必定躲不过觊觎,根本无法逃脱淫邪的魔掌。
                            只要她还活着,雪琪就会成为控制她的棋子……冷冷的眼神仿佛穿过了墙壁,看见了另一苑的景致。
                            如果她死了……雪琪大概会被留在这里豢养,长大了将如这园子里的女人一般成为任由享乐的工具,但……有时间,有机会,或许可以逃离……
                            雪琪才五岁,一个人在这可憎的环境里生存……
                            她费力的抚着女儿柔嫩的颊,恋眷不舍。
                            那个人……若是知道女儿落在这种地方,一定痛彻心肺。此刻他在做什么?会不会还在无望的搜寻?
                            离开的时候,她是不是该留下只言片语,告诉他自己一点也不怨?
                            尽管他骗了她。
                            隐瞒了有妻有子的现实,却给了她几年梦一般的日子,还给了她这样可爱的宝贝,她真的不恨他。
                            走的时候好像逃亡,她不敢带走任何忆及他的东西,唯独……舍不下幼小的孩子。
                            对不起,我要死了。
                            对不起,让你伤心。
                            对不起,我带走了你最心爱的雪琪,又把她丢在这地狱般的天山。
                            “雪琪。”轻柔的声音低唤。
                            “娘?”
                            “答应娘一件事。”
                            “什么?”
                            “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自毁,自伤,更不可以自尽。”
                            “什么叫自尽?”懵懂的孩子尚不明白。
                            “答应娘。”
                            “嗯。”
                            “除了化入圣湖,苍梧国的人是不能自尽的,否则死后神魂永受烈火焚烧,你若是自尽,娘替你去火狱,记清楚了。”
                            “娘……”女孩怯怯的不太懂,却畏怕起来。
                            “雪琪不怕。”女子吻了吻女儿的额,苍白而平静。“娘要暂时封住你的记忆,记得太多,你会忍不了苦。”
                            她一一背诵功法的口决,细细的讲解,又让女儿一遍遍重复,直到确定熟极而流,才复又叮嘱。


                          IP属地:江苏408楼2017-07-09 08:56
                          回复
                              “这门功夫很危险,将来练的时候一定要仔细,若非迫不得已,不要往高处练,逃离了险境,确定安定来下以后,别犹豫,立即废了它,否则会反会害了自己……回去以后爹会保护你。”
                              女孩似懂非懂的点头,望着母亲疼爱又不忍的脸。
                              银烛将尽,窗纸上映出了些微晨光,女子看了一眼,又低下了头。
                              “雪琪,原谅娘让你受这么多苦。”温情的眼眸不舍爱女。“日后你想起来,一定会很难过,可你要记住这是娘的意思,娘借你的手自尽才不用下火狱,是你帮了娘。不管别人怎么说,你没有任何错。”
                              看着渐渐发慌的女儿,她牵挂而依恋。
                              “雪琪,亲亲娘。”
                              小人听话的凑上去香了香母亲的脸,正想说什么,美丽的眸子忽然透出了熠熠华光,瞬间空白了心神。
                              嚓。
                              她猛然弹起来,额际一滴滴落下冷汗。
                              银亮的烛刺刹那扎进了胸口,手上似乎还有温热的血。
                              心,狂跳。
                              跳得心头一片紊乱,无数的影像迸散,封锁多年的记忆潮水般涌出,身体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迦夜!”少年扶着她的肩,微愕的轻唤。“你怎么了。”
                              单薄的肩膀抖如落叶,脸色白得吓人,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
                              重重抵着抽痛的额,耳边嗡嗡的什么也听不到,只有母亲宁静的容颜,幽亮的眼睛消失了神采,似一朵离开了枝头的白花,无力的垂下手。
                              “迦夜!”黑暗中仿佛有人在唤。
                              迦夜?
                              不对,她是雪琪。
                              明明是……茫然的垂下眼,眼前一双纤小的手,指上结着薄茧,还有……怵目的鲜红。
                              是……谁的血?
                              她跳起来奔出藏身的山洞,冲到一颗树下呕吐起来,吐得胆汁都空了,鼻尖还能闻到挥之不去的血腥。
                              “迦夜!”
                              水……水……
                              茫然中找到一处山泉,拼命的洗手洗脸,一缕一缕的血在水中晕开,化为虚无,她终于停下手,清平的水面如镜,倒映出一张女孩的脸。
                              是谁?
                              这个十来岁的女孩,是谁?
                              身后那个一脸忧急的少年……是谁?
                              她明明……只有五岁……母亲……


                            IP属地:江苏409楼2017-07-09 08:57
                            回复
                              2025-07-18 12:52:46
                              广告
                               无法再思考下去,黑暗重重的淹没了她。
                                “迦夜,醒醒,你已经睡了一整天。”有什么人在拍她的脸。
                                终于从深重的倦怠中挣开,模糊的记起了片段。
                                她……用这双手,杀了母亲。
                                她……是迦夜。
                                她已经十一岁。
                                茫然的看着忧心忡忡的少年,她吐出两个字。
                                “……淮衣……”
                                “睡得好好的突然跳起来吓成那个样子,又一下子昏了过去,究竟是怎么回事。”少年探了探她的额,仍是放不下心。“是不是那一波追杀太紧,让你乱了心神。”
                                还没等到回答,不远处的密林传来了草丛分叶之声,几枚利箭夺夺钉在了身侧,他来不及再问,拉起女孩闪身飞驰。
                                “跑!”
                                呆呆的望着身后杀气腾腾的追兵,她踉跄着跟随,轻灵的身体让这一切并不费力,前方又出现了数人,少年哼了一声,拔剑出鞘,雪亮的弧光斜斜的斩出去,瞬时溅起了血雨。
                                “迦夜,你到底怎么了?”少年裹着臂上的伤,诧异的望着倚在树上的人。“竟然连这几个家伙都应付不了。”
                                她虚弱的掩住脸,怎样也说不出话。
                                手抖得连剑都握不住。这是她自小看熟了的剑,被母亲小心的珍藏。一年前鬼使神差的回到她手上,已不知取了多少人的性命。
                                一身都是血,洗也洗不掉的腥红。
                                母亲料中了一切,独独没有想到她会被训练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
                                “迦夜。”少年托起她的脸,审视着怯弱混乱的黑眸。“不能再这样,否则很难活着回去,至少还有三拔追兵,凭我一个人是不行的。”
                                “我知道……”她恨极了自己,连声音都在发抖。
                                淮衣的眼睛疑惑而忧虑,她不敢对视,逃一般盯着地面。


                              IP属地:江苏410楼2017-07-09 08:58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