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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生气夫妇】夜行歌(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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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母亲离世,憔悴的父亲望着灵位出神,他才有勇气问。
  “爹……是不是怨娘不该去扬州。”
  父亲沉默了许久,第一次谈起往事。
  “你娘是个好女人,虽然是郡主之尊,又承皇命下嫁,却温良贤淑,贞静明理。是我对不起,没能给她幸福。”
  “为什么……”
  “是我的错,我害了两个人。”父亲喃喃犹如自语,瘦得不成样子。“我该知足的,清乐那么好,嫁给我以后处处体贴,是最完美的妻子。”静了静,声音逐渐颤抖起来,找了张最近的椅子坐下。“……她……我遇见的时候就明白错了,我没有资格,可……我想要她,想时时和她一起,永远不分开。”
  “爹……可以把她带回家,娘已决定接受……”
  父亲疲惫的摇了摇头。“……她是南越苍梧国的公主,那一族的人非常骄傲。纵然只剩孤身一人,也绝不可能屈身作妾。我知道……不管她再怎么喜欢,也不会委身一个有妻室的男人。所以……我说了谎……她一辈都不会原谅我。”
  永远忘不了,在母亲的灵牌前,敬若神明的父亲……竟然痛哭了起来。
  唯一一次看见父亲的泪。
  那时候,他才发现父亲藏了多深的痛苦,受着怎样的煎熬。
  从那以后,父亲偶尔会提起一些片段,像是提醒又像交待。
  雪琪是七月初八的生辰。
  喜欢荷花,口味偏甜,做事不甚有耐心,但天资聪颖,能过目不忘。
  容貌极像她母亲,长大了必定是个美人。
  雪琪有可能学武,那般出色的美貌,很容易引来麻烦。
  ……但愿她不会武功,平安快乐的生活在某处。
  万一……她的功力超出了常态,必是练了南越的秘术,非常危险。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父亲说不下去,凄怆而牵挂的目光一直萦在脑海。
  待他一天天成长,父亲也日渐衰弱,终于病倒,药石无效。
  他知道,父亲一直在等这一天。


IP属地:江苏427楼2017-07-10 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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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多年前的那一日起,已等得不耐烦。
      生命的最后一刻,清瘦的脸忽然现出微笑,直直的盯着门口。依稀是当年跃马长安的贵公子,纵蹄踏青觅山水,偶于密柳繁花处惊鸿一瞥,从此魂梦相系。
      笑越来越轻快,犹如春风少年脱了羁绊,一洗多年的沉抑。
      空无一人的门仿佛有风掠过,帘幕微微一动,复归静止。
      十六年的苦寻,几度绝望。
      父亲将扬州的别业整个搬到了西京,一草一木一模一样,甚至包括放在床头的竹蜻蜓,唯独少了那只折断的蝴蝶鸢,据说是母女俩离开时唯一带走的东西。
      雪琪……应是双十年华了,或许早已嫁作人妇。不知哪家公子消受得起,活泼淘气,娇痴任性,大概过得平静而幸福。
      所以……那一定不是她。
      那孩子太过清冷,无时不在戒惕防卫。十三四岁的年纪,目光却苍凉淡漠,仿佛没有人的感情。
      她身上有种极危险的气息,他不愿动手作生死之博,隐约有些失望,这一趟远赴扬州,想是又找错了人。
      陈家三公子陈长生……也是个奇怪的人。
      人品相貌皆无可挑剔,难得的俊彦,独独感情上令人指摘,任谁都能看出两人奇妙的牵绊。坊间传闻他癖好奇特,对象又是那般不寻常的女孩,确是……耐人寻味。
      她不会是雪琪。
      不论怎么看,没有一处能与当年的孩子联系起来。
      但……
      所有的一切证明了事实……
      寸光、蝴蝶鸢、超乎年龄的武功、永不长大的身形、天山里的雪使、玉坛中的女子骸骨……
      棺中那毫无血色,惨白如蜡像的人……
      雪琪……怎么可以变成这样。
      他以为她过得很好,没有人会忍心错待那个可爱的小人儿……
      她该是无忧无虑的笑闹,而不是全无生气一身狼狈,平静淡漠的迎接死亡。
      寻了十六年的妹妹……
      如果父亲还活着……
      翻开一件件西域传来的秘报,有如盘点她一路足迹。仿佛赤足行过漫长的荆棘地,每一步,鲜血淋淋。那般危险的秘术被她练至巅峰,他能猜到她付出了多少代价。
      记得蝴蝶鸢,袖中隐着寸光,却矢口否认,一意割裂所有过往。她真的不在乎,不在乎自己曾经是谁,不在乎是否还有亲人。
      淡忘了身份,抛却了名字,舍弃了未来。
      黑亮的眸子,冷,硬。
      过去所经历的种种,他不曾问过她一个字,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甚至没资格要她废去武功,配合傅天医施药行治。
      他见过反噬发作时的情景,绵延漫长的痛苦折磨至极,却始终苦捱,沉默,隐忍,一声不响的承受。
      父亲放在手心呵疼,连练琴都舍不得的心尖珍宝。在大漠无情的风霜苦寒下,再也不会流一滴泪。
      假如可能……他想倾尽一切,赎回十六年的光阴。
      他骄傲的,美丽的,寂寞孤独的挣扎着活下来的……妹妹。


    IP属地:江苏428楼2017-07-10 1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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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17 10:4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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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蝶变
        银烛静静的燃烧,一滴烛泪悄悄滑落,淌在锃亮的烛台上慢慢凝固。
        女孩觉得冷,从迷糊中醒来揉了揉眼,更近的偎紧了母亲。
        美丽的女子虚软的躺在床上,幽暗的目光已经凝定了许久。
        女孩把被子掖紧,眼巴巴的望着她,见母亲的嘴唇苍白干涩,贴心的跳下床,爬上凳子倒了一杯水,颤颤巍巍的捧过来。
        “娘,水。”
        女子冰冷的目光动了一下,泛起了柔柔的暖意。“雪琪乖,娘不渴。”
        女孩愣了愣,乖乖的放下手中的杯子,钻回母亲的身边分享温度。
        “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
        女子沉默着没有说话,微微侧头,倚着女儿细软的发。
        “这里好冷。”小人儿嘟着嘴抱怨。“我想家。”
        抬眼瞄了瞄母亲的脸,女孩细声细气的问。“真的不能再见爹吗?”
        “雪琪后不后悔。”女子的声音很软,低头看着稚嫩的脸。
        女孩想起离开前母亲的问话,摇了摇头。“雪琪要和娘一起,爹是男人嘛,娘没有人陪不行。”说归说,黑亮的大眼眨了一下,禁不住心情低落。“但我也很想爹。”
        “是娘的错。”女子喃喃低语,深深的悔意泛滥。“娘该把你留在扬州就好了。”
        “娘……”女孩惊住了,看着母亲眼中滚落的泪,慌张的小手忙去擦拭。“娘怎么哭了,是我不好,我不想爹了,娘不哭……”
        忍住心头的酸楚,泪眼模糊的凝视着玉一般小人,不敢想孩子会面临怎样的命运。虽然极受宠爱,雪琪却很懂事,这一年跟着她颠沛流离受了不少苦,还经常安慰着母亲,为了怕她伤心,每每扮着笑脸,甚至不提最为依恋的父亲。
        是她的错,为了一已私心不舍,将她带离了无微不至的护佑,流落在塞外的粗砺的风砂中,又被捉到了这个鬼地方,无路可逃。
        她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可……雪琪怎么办。
        那个教王说的很明白,执意不从,雪琪会遇到怎样可怕的遭遇,但……从了又如何。


      IP属地:江苏429楼2017-07-1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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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亮的清眸蕴起一线冷光。
          就算是任由欺辱,仍不可能保住女儿。她的武功早就废了,已无重拾的可能,没有力量,在这种魔窟注定沦入悲惨的下场。雪琪……容貌太美,及至长成,必定躲不过觊觎,根本无法逃脱淫邪的魔掌。
          只要她还活着,雪琪就会成为控制她的棋子……冷冷的眼神仿佛穿过了墙壁,看见了另一苑的景致。
          如果她死了……雪琪大概会被留在这里豢养,长大了将如这园子里的女人一般成为任由享乐的工具,但……有时间,有机会,或许可以逃离……
          雪琪才五岁,一个人在这可憎的环境里生存……
          她费力的抚着女儿柔嫩的颊,恋眷不舍。
          那个人……若是知道女儿落在这种地方,一定痛彻心肺。此刻他在做什么?会不会还在无望的搜寻?离开的时候,是不是该留下只言片语,告诉他自己一点也不怨?
          尽管他骗了她。
          隐瞒了有妻有子的现实,却给了她几年梦一般的日子,还给了她这样可爱的宝贝,她真的不恨他。
          走的时候好像逃亡,她不敢带走任何忆及他的东西,唯独……舍不下幼小的孩子。
          对不起,我要死了。
          对不起,让你伤心。
          对不起,我带走了你最心爱的雪琪,又把她丢在这地狱般的魔窟。
          “雪琪。”轻柔的声音低唤。
          “娘?”
          “答应娘一件事。”
          “什么?”
          “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自毁,自伤,更不可以自尽。”
          “什么叫自尽?”懵懂的孩子尚不明白。
          “答应娘。”
          “嗯。”
          “除了化入圣湖,苍梧国的人是不能自尽的,否则死后神魂永受烈火焚烧,你若是自尽,娘替你去火狱,记清楚了。”
          “娘……”女孩怯怯的不太懂,却畏怕起来。
          “雪琪不怕。”女子吻了吻女儿的额,苍白而平静。“娘要暂时封住你的记忆,记得太多,你会忍不了苦。”
          她一一背诵功法的口决,细细的讲解,又让女儿一遍遍重复,直到确定熟极而流,才复又叮嘱。
          “这门功夫很危险,将来练的时候一定要仔细,若非迫不得已,不要往高处练,逃离了险境,确定安定来下以后,别犹豫,立即废了它,否则会反会害了自己……回去以后爹会保护你。”
          女孩似懂非懂的点头,望着母亲疼爱又不忍的脸。


        IP属地:江苏430楼2017-07-10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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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烛将尽,窗纸上映出了些微晨光,女子看了一眼,又低下了头。
            “雪琪,原谅娘让你受这么多苦。”温情的眼眸不舍爱女。“日后你想起来,一定会很难过,可你要记住这是娘的意思,娘借你的手自尽才不用下火狱,是你帮了娘。不管别人怎么说,你没有任何错。”
            看着渐渐发慌的女儿,她牵挂而依恋。
            “雪琪,亲亲娘。”
            小人听话的凑上去香了香母亲的脸,正想说什么,美丽的眸子忽然透出了熠熠华光,瞬间空白了心神。
            嚓。
            她猛然弹起来,额际一滴滴落下冷汗。
            银亮的烛刺刹那扎进了胸口,手上似乎还有温热的血。
            心,狂跳。
            跳得心头一片紊乱,无数的影像迸散,封锁多年的记忆潮水般涌出,身体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迦夜!”少年扶着她的肩,微愕的轻唤。“你怎么了。”
            单薄的肩膀抖如落叶,脸色白得吓人,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
            重重抵着抽痛的额,耳边嗡嗡的什么也听不到,只有母亲宁静的容颜,幽亮的眼睛消失了神采,似一朵离开了枝头的白花,无力的垂下手。
            “迦夜!”黑暗中仿佛有人在唤。
            迦夜?
            不对,她是雪琪。
            明明是……茫然的垂下眼,眼前一双纤小的手,指上结着薄茧,还有……怵目的鲜红。
            是……谁的血?
            她跳起来奔出藏身的山洞,冲到一颗树下呕吐起来,吐得胆汁都空了,鼻尖还能闻到挥之不去的血腥。
            “迦夜!”
            水……水……
            茫然中找到一处山泉,拼命的洗手洗脸,一缕一缕的血在水中晕开,化为虚无,她终于停下手,清平的水面如镜,倒映出一张女孩的脸。
            是谁?
            这个十来岁的女孩,是谁?
            身后那个一脸忧急的少年……是谁?
            她明明……只有五岁……母亲……
            无法再思考下去,黑暗重重的淹没了她。
            “迦夜,醒醒,你已经睡了一整天。”有什么人在拍她的脸。
            终于从深重的倦怠中挣开,模糊的记起了片段。
            她……用这双手,杀了母亲。
            她……是迦夜。


          IP属地:江苏431楼2017-07-10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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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已经十一岁。
              茫然的看着忧心忡忡的少年,她吐出两个字。
              “……淮衣……”
              “睡得好好的突然跳起来吓成那个样子,又一下子昏了过去,究竟是怎么回事。”少年探了探她的额,仍是放不下心。“是不是那一波追杀太紧,让你乱了心神。”
              还没等到回答,不远处的密林传来了草丛分叶之声,几枚利箭夺夺钉在了身侧,他来不及再问,拉起女孩闪身飞驰。
              “跑!”
              呆呆的望着身后杀气腾腾的追兵,她踉跄着跟随,轻灵的身体让这一切并不费力,前方又出现了数人,少年哼了一声,拔剑出鞘,雪亮的弧光斜斜的斩出去,瞬时溅起了血雨。
              “迦夜,你到底怎么了?”少年裹着臂上的伤,诧异的望着倚在树上的人。“竟然连这几个家伙都应付不了。”
              她虚弱的掩住脸,怎样也说不出话。
              手抖得连剑都握不住。这是她自小看熟了的剑,被母亲小心的珍藏。一年前鬼使神差的回到她手上,已不知取了多少人的性命。
              一身都是血,洗也洗不掉的腥红。
              母亲料中了一切,独独没有想到她会被训练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
              “迦夜。”少年托起她的脸,审视着怯弱混乱的黑眸。“不能再这样,否则很难活着回去,至少还有三拔追兵,凭我一个人是不行的。”
              “我知道……”她恨极了自己,连声音都在发抖。
              淮衣的眼睛疑惑而忧虑,她不敢对视,逃一般盯着地面。
              半晌,听得少年叹了一声。
              没有再说什么,牵着她到水边洗净了双手,翻出干粮递给她。
              “先吃点,你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
              她哽了一下,食不知味的啃了几口,明明薄薄的胃壁在抽痛,却硬是吃不下,肉干的味道变得异常恶心,她拼命想咽下去,终忍不住吐了出来。实在没吃什么,难受得要命也只呕出几口清水,淮衣又一次僵住了。
              她木然的跟着前面的人行走,知道自己成了一个累赘。
              几次围杀尽是淮衣护着她,无法使剑,无法进荤食,甚至怕血,这样子居然还是七杀,她自己都觉得糟糕至极。
              淮衣问过无数次,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一点也不想回天山,她想远远的逃走,逃到一个没有梦魇没有杀戮的地方,躲过可怕的现实。
              但她不能这样做,淮衣必须回去。
              她走了淮衣怎么办。


            IP属地:江苏432楼2017-07-10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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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她又能去哪里。
                她记得父亲的样子,也明白家在扬州,又怎样。
                时过多年,谁能确定父亲还要不要她,那个……哥哥一定比她更让父亲喜欢……她杀了母亲,没有人会原谅。
                “迦夜!”他忽然抱住她,从草坡上滚落,茂密的树林遮去了追踪者的视线,他们静静的蛰伏,直到搜寻者彻底离开。
                他压着她的肩膀,呼吸就在耳边,心跳沉稳而有力。这是一起从淬锋营里闯出来的伙伴,私底下,他让她叫他的本名,说这样不会忘了自己是谁。如今她想起了过去,却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拖累。
                淮衣默默看着的身畔的女孩,弱小的身体仍在微微发颤。一点也没有平日的冷静果决,他不懂是什么让她一夜改变,变得畏怯,退缩,如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她真小。
                名义上是他的主人,素日的利落无情让他总忘了她还是个孩子。如果不是在该死的魔教,她应该绣花学琴,和同龄人游戏为乐。
                事实上,她是杀手中的菁华,放眼西域诸国,无人敢轻掖其锋。稚嫩可爱的相貌下,掩藏着淬历过千百次的冰霜。
                究竟是怎样的恶梦,让她失去了自控,完全只能依赖他的保护,软弱而无助?
                这趟回程异常辛苦。
                但……
                他很想一路就这样走下去。
                可是……这样的她是无法在教中生存的。
                历尽险阻,好容易回到了天山,她仍未恢复。
                好在素日应答如旧,除了他,没人知道她骨子里的改变,眼下的状态不知要持续多久。他不放心的探察,见她深夜在床脚蜷抱成一团,才知她仍摆脱不了恶梦的纠缠。一张小脸汗淋淋的苍白,却不肯说到底梦见了什么。
                “别怕。”他只能轻哄,在黎明前最深浓的黑暗里安抚濒临失常的人。“我在这里。”
                “……淮衣……”喑弱的声音像受伤的小兽。
                他摸了一手的汗,把她的头拥在怀里,轻拍小小的身体。
                过了许久,才有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杀不了人了……我没办法……我一闭眼,就看见……”微弱的嗓子哽住了。“……对不起……”
                她说不出来,她说不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无法想像淮衣嫌憎厌恶的目光,深深的垂着头。
                他没说话,牵着她走到庭中的花树下,清凉的风悠悠吹过,让她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迦夜。”他轻轻的唤。“抬起头。”
                半晌,深埋的头缓缓抬起,沉沉的天幕上,漫天的星芒散落天穹,灿亮而眩目,忽尔一颗流星如萤划落,带着一路光痕消失在山峦。萦绕不去的血腥消失了,超乎寻常的静谧慑住了心神,从没发现夜色里有这般沉静美丽的一刻。
                “迦夜,你和我都不该在这,有机会一起逃吧。”
                柔和的星光洒在少年身上,理解而怜惜,在树下微笑着伸出手。
                “我们一起走,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蓦然哽咽,扑进怀里拼命的点头。


              IP属地:江苏433楼2017-07-10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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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紧紧搂着他,想把他嵌进怀里,替他分担撕心裂肺的痛苦,不停的擦去嘴角涌出的血丝。
                  少年痉挛的蜷紧,无法言喻的剧痛割裂心神,已经将她的手臂捏出了青紫。
                  “……对不起……我……”
                  “……淮衣,淮衣……”她呜咽着安抚,连声音都不敢稍扬。“你忍一忍,我去求教王。”
                  “……没有用……抱歉……”他的眼睛赤红得吓人,溢满了痛苦,“我帮不了你……反而让你难过……”
                  一滴泪落在苍白的脸上,又一滴,带着她的体温,落在了少年心底。
                  “别哭。”他吃力的看着泪眼,“……以后不要哭,你自己……逃……去中原……不要在这里……”
                  “……淮衣……”更多的泪滑落,无论如何也擦不完溢出的血,大口的黑血中带出了内腑的碎片。
                  “……迦夜……帮我……”少年痛得扭曲了五官。“……别让我……死得太难看。”
                  “淮衣!”
                  “……帮我……”
                  那样哀恳的目光,她终于抽出了剑,清泓的剑身不停的颤抖。
                  “……求你……”他再说不出话,非人的剧痛吞噬了心神,双手已扼住了纤细的脖颈。
                  她渐渐透不过气,模糊的看着那张疯狂的脸,紧紧闭上了眼。
                  手……缓缓松开,虚软的垂落。
                  恢复了平静的脸带着解脱,可怖的血红褪去,温暖的眸子蕴满歉疚难舍。仍是一个干净清秀的少年……再也不会开口。
                  她呆呆的看,搂着犹有余温的身体,久久不放。
                  风,吹干了残留的泪。
                  “迦夜。”
                  “属下在。”
                  “你的影卫呢?”
                  “被我杀了。”
                  “为什么。”
                  “他一心想逃回中原,监看起来又太麻烦。”
                  “哦?”
                  “反正他也没什么用处,请教王恕迦夜妄为之过。”
                  “罢了,一个中原人,杀了就杀了。”
                  “谢教王宽宏。”


                IP属地:江苏434楼2017-07-10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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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17 10:4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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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还有别的文推荐吗?这篇等不及你更完,我找到看完了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435楼2017-07-11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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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九微
                      (上)
                      恭敬之极的溜须阿谀听久了索然无趣,几乎能背出下一句,作为魔教最年轻的教王,初登玉座的不臣暗涌在持续梳理换血后转为顺服,变换不过数年之间。不驯的,有贰心的一一剔去,换上一手提拔的亲信,以劳苦功高与际遇不符为名,一举提升了弑杀营的地位,让凌锐张扬的青悍勇将凌架于教中耆老之上,森然威压于无形,是顺理成章也是迫不得已。
                      这位子并不好坐,居高临下,无数眼光潜藏着不为人道的私心,贪婪、狂热、利欲、野心……混成了令人不愉的霾,层层萦绕着玉座,无形无质,挥之不去,犹如附骨之蛆。
                      这是他的路。
                      渴望多年的目标一朝实现,没有说不好的资格。他也相当享受一言杀伐的无上快感,高高在上的俯瞰,肆意拿捏命运,睥睨万物的滋味令人沉醉。
                      只是极偶尔……风撩动高塔铃音,目光掠过重重雪峰,沙海胡杨,大片茵茵碧草的山峦,会有一丝恍惚。
                      碧蓝的天穹胡雁飞
                      美丽的姑娘牧牛羊……
                      幻影般的童年泛上心头,仿佛又听见了夕阳中的牧歌。
                      一场席卷多方的疫病夺去了母亲和阿爷的生命,部落里死者累累,幸存的强者夺去了无主的财物,他与同样沦为孤儿的埃达替人干杂活挣一口饭。每日不间断的辛劳,在日光下晒黑了肌肤,七岁时已是出色的骑手,熟稔的以哨音驭狗牧羊,学着打猎下套,以为一生就这样在草原上度过。
                      直到一口疏勒话的近臣找上了他。
                      王子……这个称谓如今听来恁般可笑,当初却欣喜若狂,不辨东西一头栽进了宿命。幼稚的孩子如何能想到浮华之下的潜流,早被虚名炫花了眼。
                      初入王府,受训压力之大,历练之严,令草原上自由无羁的人束缚不堪,几度想逃,俱被擒了回来,重笞责惩。他痛苦而不解,直至数年后方得悉缘由。
                      两任国主尽被刺杀,百姓沸腾欲反,群臣寒栗震怵,僵局几酝倾国之乱,今时喧赫的疏勒,当日却是风雨飘摇,王座空悬,无人敢于继位。
                      父亲自国外被寻回承继国主,逍遥王弟的行事声名略略消释了天山的疑惕,上表称臣,重帛相贿,终于买动了天山左使在教王尊前美言,止住了新一拔刺杀。而后为表恭顺,亲子为质以显其诚。
                      年少意气,望着王服下两鬓斑白的中年人冷笑起来。曾经的孺慕早在非人的训练中磨折干净,眼前的男子于他毫无父子血裔之情,只余棋子与棋手的计量。
                      “你把我找回来,就为这一天?”
                      “就算是吧。”在国民与强权的夹缝中周旋,疲色取代了洒脱,密室相对,男人在玉案后的阴影中审视,目光复杂而晦涩。
                      “你当初真该多生几个。”他毫不留情的嘲笑。“不然怎么够杀。”
                      “机灵一点未必会死,疏勒的先祖会庇佑你。”
                      先祖……他笑得险些岔气,男人仿若不闻,觉出失态,他回归正题。
                      “我以为天山更喜欢一个无能的质子。”
                      “你不是去做质子。”
                      “真难得。”他颇为意外。“还有比质子更好的选择?”
                      沉默了半晌,男人沉声道。
                      “你将作为西域流民被送入战奴营,以后的路全凭自己。”
                      没有身份的一介流民。“倒是很适合我。”
                      他皮笑肉不笑。“那个倒霉的质子是谁。”
                      “埃达。”


                    IP属地:江苏436楼2017-07-12 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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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乍然听闻,瞬间燃起怒火。“不该是他!立即换掉。”
                        “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无视少年爆发的怒意,男人扶案而起。“你也没资格命令我。”
                        “我替你卖命还不够?”忍了又忍,他恶声呛道。“别做得太绝。”
                        “他是和你一起进来的,又是一同受训,别人瞒不过天山。”
                        “那又怎样,他受我连累已经够多,难道……”他忽然截住话语,眼神森冷。“你故意的,当年接我回来的时候已是这般计划!”
                        太愚蠢了,他怎么没想到。
                        埃达与他同样是孤儿,年纪相仿,身量相近,一道被闭于王府禁止外出……李代桃僵的暗策从许久之前已开始筹划,不然那名疏勒近臣岂会应他的请求许可带上埃达同归。
                        手臂青筋贲起,他极力抑住狂怒。
                        “疏勒的事与埃达无关,我做流民质子随你安排,放他走。”
                        看不见阴暗处男人的神情,只听话音毫无转寰。“不可能。”
                        他狠狠的盯住对方,“那休想我会如你的意。”
                        “你别无选择。”男人冷而无情。“别忘了你流着疏勒王室的血,就算背叛魔教也不会信,他会死得更快。”
                        “埃达是我的朋友!”他咆哮出来,满腔愤怒几乎失控。“他和我不一样,不是为了让你利用而生出来的。”
                        男人的肩动了一下。


                      IP属地:江苏437楼2017-07-12 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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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峙良久,密室终于有了回语。
                          “我会用重金贿赂左使,让他在天山好过一点,保住他的命。”
                          多么天真,他竟然信了,或许是因为不得不信。
                          而后,埃达死了。
                          入山仅三个月,为一点小事被枭长老折辱,生生笞死。童年相依为命的伙伴就这样横死,命如草芥,至卑至微。踏出淬锋营,得知了这个消息已是一年以后,连埋骨之地亦无处可寻。
                          “你在给谁烧纸?”忽明忽灭的火光吞噬着纸钱,俊美的少年轻问。
                          “我的兄弟。”
                          暗夜的树梢落着一只夜鸟,静静的望着树下的火光,不啼不鸣。
                          “希望将来我也有份。”
                          “呸。”想也不想的啐了一声,斩钉截铁的断语。“说什么傻话,你不会死。”
                          扔下最后一把纸钱,风卷着纸灰旋扬直上,化入了浓黑的夜色。


                        IP属地:江苏438楼2017-07-12 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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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
                            密使捎回的消息以暗语写就,用药烛熏出字句。在天山权力争夺最激烈的巅峰,血色未明的黄昏,无声的道出。
                            那个世上唯一与他血脉相连的人,三日前病亡。
                            死了也好。
                            千冥已嗅出了端倪,那人若还活着,难免成为牵制,所以……此时辞世,正当其时。
                            一声夜啼惊破了思绪。
                            这才发现四周一片漆黑,银烛燃尽,灯火全无,不知呆了多久。突然极想找人喝酒,起身了才又想起,殊影已离了天山。乘夜而走,一声不响的回转中原,那样仓促急迫,仿佛是怕犹豫反悔。
                            他缓缓坐下来。
                            生死弟兄不告而别飘然远去,他反松了一口气,只因随之而去的还有他最为忌惮的对手。迦夜素来难以捉摸,纵然殊影是她最倚重的影卫,他仍无致胜的把握。
                            失了教王内斗已臻白热,立场未明的雪使仍是未定之数。万一介入玉座之争,势必不容与他亲厚的殊影,得力助臂转成肘腋之患,难保不会痛下杀手,以迦夜的狠绝……殊影未必逃得过。
                            除非能先一步将人拉过来,多年长伴,殊影对其手段秘策了若指掌,又比迦夜更得下属拥戴。可惜太过重情,为那女人连多年渴盼的自由都弃之不顾,否则……迦夜必已殁于教王掌下,多好。
                            应该为之庆幸。
                            不是迦夜的复仇杀心,他必定陷入任人拿捏的死局,与千冥一样沦为素手中的棋子;不是千冥的逼迫适得其反,他必定要面对两人结盟的现实,凭迦夜驭使三十六国的手腕,就算人已死,疏勒也难免倾国之危……那毕竟是他血脉所出的故国……
                            幸好迦夜比他更想除掉教王,幸好她无法理喻的洁癖,幸好殊影说动了她相偕离教,幸好那个人死得这般及时……
                            但为何在庆幸的同时,心底却是一片空落。


                          IP属地:江苏439楼2017-07-12 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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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是恨的。
                              离开疏勒的最后一刻,隐约能感觉出重帘后有人在看,他一次也不曾回头,只望着前行的车队,里面锦衣华服端坐的少年是替他去做质子的兄弟。
                              成为月使之后,他渐渐明白了许多事。
                              那个人确实给左使送上了金珠秘宝,却又故意令与左使面和心违的枭长老得悉,恼怒于疏勒的偏颇无视,蓄意寻衅泄愤,埃达由是无辜而亡。假质子多活一天,秘计暴露的可能便多一分,魔教在三十六国暗间无数,唯有死人能确保安全。局一开始,就已设定好结尾。
                              不知道埃达有没有怨恨,在乖戾的宿命下无法选择的死去,一如他无法回避的生存。如今高踞玉座,却总想起与朋友在草原上放羊挤奶,斗狗赌酒,无忧无虑的笑闹的时光,绿野上脆薄透明的春天里,有两个少年并肩躲在石后偷看猎手与心上人私会。
                              “教王在笑什么?”一双柔软的玉手揉按着额头,吐气如兰的问。
                              诡密多变的眼轻合,神色奇特,怀念而微怅,并不曾回答。
                              佳人按捏着肩,乖觉停了口。许久之后,仿佛睡着的人忽然道。
                              “紫夙死了。”
                              肩上的手颤了一下,改为轻捶起颈背。
                              “恭喜教王去一心腹大患。”
                              “一个时辰前,她的头送到我跟前,若不是表情有些吓人,还真想带过来让你瞧瞧。”懒懒的话语轻松随意。“她爱重自己的容貌,所以我特地吩咐留下了一张脸,胭脂的颜色一点没乱。”
                              阖着眼,指尖分毫不差的点了点娇唇。“很漂亮,和你的一样。”
                              “烟容怎敢与花使相比。”
                              男子似觉有趣的笑了笑。“死人怎能和活人比。”
                              “教王说的是。”
                              “她生前也曾与我相好,总得给几分情面,安排三日后下葬,你猜会有多少人送别?”
                              “烟容愚钝,猜不出。”
                              男子眼半睁,似真似假的调侃。“烟容是妙解世情的玲珑心,哪有猜不出,不愿说?”
                              佳人秋波一荡。“教王明知花使身后必然凄冷,又何必问。”
                              天山上人命最是轻贱,一旦跌落尘埃,谁也不会多一分垂顾,哪管生前何等人物,通通成为失败者。
                              “我以为紫夙入幕之宾无数,或者有所不同。”
                              娇容带上了几份轻谑。“教王真会说笑,男人的良心是系在枕头上的,人都入了黄泉,哪还有什么余情。”
                              男子大笑起来。“说得真是凉薄,既然如此你且替我送她一程,也算做件好事。”
                              “我?”浅笑微僵。
                              “你不是随她习过媚术,也不算陌生了。”
                              冷汗立时炸出来,再撑不住笑,膝头一软跪了下去。
                              “教王恕罪!”
                              “罪?”九微翻身坐起来,似笑非笑。“什么罪。”
                              想起近日教王种种手段之酷厉,舌头仿佛被冻住了。


                            IP属地:江苏440楼2017-07-12 2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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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17 10:3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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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中向她秘报消息的罪?接了玉蛛蛇心粉的罪?试图窃我随身令玺的罪?还是杀掉准备揭破你身份的同伴的罪?”九微一句句道,狭长的眸子杀气一闪。“说起来你倒做了不少好事。”
                                指尖滑上玉颈轻轻啧叹。“温柔确实是最好的掩护,谁能想像毫无武功的你还能杀人。”摘下纤指上一枚平平无奇的戒指把玩,旋开宝石,一枚极细的尖刺隐现蓝芒。“我还在等你动手呢。”
                                “烟容不敢。”恐惧的跪伏在地,磕绊得几不成声。“烟容受迫情非得已,虽有曲从却未道过重要讯息,毒粉更被弃锁匣中,绝无半点加害之意,求教王明鉴。”
                                苍白的脸像随时要晕过去。“烟容得教王眷宠,绝无奢想,只求平静度日,可花使……生死两难,不得不虚与委蛇……”
                                自迦夜离教后,千冥野心欲望双双落空,恨怒满腔,泰半发泄在与迦夜容貌相近的烟容身上,床笫之间凌虐非常。他虽有听闻,碍于权争挚肘不便出面回护,唯有视而不见。
                                紫夙见烟容身份微妙尚有可用之处,暗中指点了几招媚术,加上卑顺驯服百般乞怜方略为好过。由此开刺探之始,后又被指令伏在自己身边趁隙而动,一直摇摆不定,他冷眼旁观着人监视,确无非份之举,寝席之际亦是温存软媚,欢愉颇多,杀之倒有些可惜。
                                声泪俱下的哀告并没听进多少,九微注视半晌,突然搓了搓脸颊。看这副面孔哭泣求饶,真是……说不出的别扭怪异,略踱了几步终于决定。
                                “给你一天时间收拾东西,去江南找殊影,往后你的生死由他决定。”抬眼示意侍从,离开前抛下一句不咸不淡的提醒。
                                “我若是你,就好生善用这张脸。”
                               


                              IP属地:江苏441楼2017-07-12 2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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