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佳节,华灯初上。
游人如织,到处都是薄衫女子,和青衣儿郎,巧笑盈盈。一街望过去,宝马香车川流不息,摊铺小贩林立,江南繁华,竟至如此。
宋无伤太爱江南。江南风景好,江南女子生的妙,游人只合江南老。千山万水历历过,只有江南,她想留下来。
沈琅戴着帷帽,紧紧攥住宋无伤的手,随她在街道上走走停停。满目珠钗,宝石玉佩,在月光下流光溢彩。宋无伤弯了腰随沈琅插戴。碧珠盈盈,在她鬓边荡。素手芊芊,划过她的脸庞扶正她的钗环。
竹笛口哨,泥塑娃娃,芦苇编的玩意儿,沈琅也都喜欢,一样一样买过去,放在手心里把玩。
针织细软,胭脂水粉,黛石眉笔,点额妆用的颜料,更令宋无伤眼花缭乱。脂粉摊子的少女说着苏南话,与她讨价还价,吴侬软语,口齿生香。
沈琅不喜欢纱花,夏日里花多,不需要扎了假花簪在鬓边。可宋无伤执意要买。七月七里没有玉兰,三月三的上巳节玉兰树才有花开。她觉得唯有玉兰衬沈琅,唯有沈琅配玉兰,沈琅鬓边,理应是朵玉兰。
早晨带出来的一簇白茉莉已经枯萎,宋无伤撩开帷帽,将玉兰簪在她鬓边。十指相扣,将那剩下的堆纱花,递到她手心。
江边放了烟火。宋无伤将沈琅护在怀里,拨开密匝人群,挤到江边。
对岸铁树银花,星落如雨。江面上飘荡着大片的莲花灯,灯火流泻,顺着江流飘荡。江面一片清歌,画舫里歌女们齐声唱着西洲曲。
“江南好。”沈琅倚靠在宋无伤身上叹息,唇边浅笑。她嫁到这里数年,从未出来见过这江南景色。四方小院,只得望天。初一十五上香拜佛,去庙庵里,也要被他说道。说三姑六婆,乱妇人心。更何况,子不语怪力乱神,妇人无知,总往神佛上靠拢。等她翻史料游记打发时间,他又冷笑女子无才便是德,整日读些旁门左道,难怪生性下(和谐)贱。她甚至开始怀念待字闺中的岁月。
嫡母会带她去庙里上香吃斋,姊妹偷一坛桂花酒行酒令,侍奉父亲时书房里大批书她都可读。她活的终日谨小慎微,但日子还是有趣味。
而他只会说,不许,不许,不许。
与她相敬如宾却又操刀向她。条条框框如天罗地网,让她动弹不得只得厌恶。
宋无伤捧着酸甜冰凉的梅子汤一碗干尽:“还有更美的。阿琅,我想带着你一起看。”
譬如说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譬如说钱塘江云蒸霞蔚;
譬如说大漠孤烟塞北风雪;
譬如说七百里三峡重岩叠嶂。
“江南看多了也不算什么。”宋无伤低头望她:“你要想,回去后我也不当山贼,收拾包袱将九洲看遍了吧。十六幽我都去过,不怕它险。我又攒得好厚家底,银钱上无忧。”
“阿琅,你愿意吗?”
怀中人轻轻点头。
她刚来时,说无路可走。宋无伤想,哪里就会无路走,无路她也能开条路出来。
只要沈琅愿意。
漫天星火,满街幽兰,都不过是沈琅陪衬。宋无伤低头,夜色灯火下,隔着帷纱的脸,如一朵冰绡的花。
她拨开帷帽,看着沈琅那双眼睛,烟火璀璨其中,华光潋滟,有种惊世美感。她捧住沈琅的脸,颤抖的靠近,轻轻轻轻印在那冰冷甘甜的唇上,柔软的几尽虚幻。
沈琅没有拒绝她。
宋无伤搂着她心中狂喜,激动的泪要下来,磕磕绊绊抖着调子说:“阿琅,我……我……我这是……喜欢你。”
她怕沈琅不懂:“是……那种喜欢,那种。”
耳边有人低声软语:“我知道啊。”
宋无伤拿袖子揩了眼泪,一颗心才定下,可怜兮兮道:“阿琅,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