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那小娘子,怎得不按套路出牌。
那女子求她,夫家回不了,娘家更不可能,既然山上劫了她,就请给她一条生路,否则,三尺白绫让她死。
宋无伤讷讷道:“小娘子,我们扎柳山绑票,劫票,撕票,从不养票,名声传出去,不好不好。”
宋无伤讪讪道:“小娘子,我宋无伤是个女儿,总不好再娶个压寨夫人。”
宋无伤喃喃道:“小娘子,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总归父母恩大,告诉我你是谁家闺女,我连夜给你报信,你父母,总不会……舍了你。”
那日宋无伤也不知怎就鬼使神差答应了。那小娘子真奸诈,欺她没见过几个漂亮女子。一段细颈如瓷,一双眸子含水,双膝着地在地上蹭过来,直蹭的她心里发痒。那只冰冷的手软软握住她的手,肌肤柔的似乎一触即破,哀哀切切望着她的眼睛恳求,好可怜的眼睛。
真狡诈啊,宋无伤开始还硬着心驳她。后来看她萎顿在地上,一点一点垂了眸子,睫毛一点又一点的阖上,直折出长长的阴影,仿佛因被拒绝而悲伤。
这……怎会这样。
她说她无路可走,今日不被劫上山,他日也不知何处归去。宋无伤心里募得软不行,好嘛,当年她不也是无所归。不知爹娘是谁,当街与狗争食吃,将那狗活活咬死,吐了满嘴脏兮兮的皮毛。抱着膝盖吃那点抢来的烧饼。剩半块还扯出块布包好。
她师父开始觉她可怜,后来觉她心狠。转身欲走,到底也没舍下,买了包芝麻馅儿饼递他,问跟不跟他走,当徒弟吃碗饭。宋无伤一见芝麻饼,跳起来抢过狼吞虎咽掉了一地渣子。听见他说做徒弟吃饭,两眼放光,猛一点头:“跟!”
唉,宋无伤叹口气。将心比心嘛。当年她脏乱臭一身跳蚤,师父都愿意带她还家去。这般香软的小娘子,自己怎么就不能容得下。若不是无路可走,怎跑这里来哭着求她。
宋无伤知她王沈氏,商户女子。婆婆不慈,小姑不爱,此番若是归家,定要将她扯到牌坊下面烧死。
宋无伤江湖人也知点朝堂事,从大棘想到西平,也未想出几家沈姓大族。至于王,哈哈,总归不可能是琅琊王氏。既然不是大家世族,小小扎柳山总养的住她。
那娇娇弱弱的小娘子跪坐在她面前,腰若束素,肩若伶仃,抬头望她。一双眼睛好似琉璃盅里的琥珀浓,就在那里荡啊荡,直荡到了宋无伤心里去。没来由,渗出汗打湿了后背。她攥紧了自己的手,滚烫烫,恍恍惚惚的暗道,这小娘子,怎得这般要人命。快赶上山中精怪,吸人魂魄了。
宋无伤用袖子揩揩脸上的汗,问她叫什么。
“沈琅。”
沈琅,宋无伤向前一步摸着她冰冷的面颊,掌心一触,仿佛热夏天饮冰水,冰棱棱让人舒爽。暗念她的名字,好名字。
沈琅,沈琅,沈琅。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大雪封山,万物肃杀。宋无伤拨了柴火,抱着长枪在营帐里看神雕侠侣的话本子,旁边是前人批注。
她口中念了三万八千遍沈琅。
一见沈琅误终身,不见沈琅终身误。
只悔当年识沈琅,让她恨也苦,爱也苦,求而不得更忍苦中苦,浑浑噩噩落得今天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