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满目的白色。
床头上方是挂起来的输液瓶，伴随让人安心的滴答声，透明的液体正一滴一滴落入滴斗下方，随着输液器长长的透明软管输入他的左手静脉。
身体好像也随着这让人舒服的滴答声变得不再那么难受了，胃部的疼痛明显减轻了不少。
原来胃里不痛是这么舒服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以后一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再也不这样糟蹋身体了。
躺在床上，季彦在心里默默和自己保证。
感觉身体有了力气，他很快抬手看了看表——十二点半，还好，只比预期晚了半小时，时间还是来得及的。
电脑就放在他床头的柜子上，他很快打开。在等待开机的时间里，顺便拿出手机看了看屏幕。
没有任何未接来电，父亲应该是回家了，并不知晓他住进了医院。要不要打个电话告诉他老人家，自己准备在病房加班赶方案呢？
正思索着这个问题，电脑的屏幕亮了，蓝色的桌面跳出来呈现在了季彦的面前。来不及多想，他顺手打开ppt便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了起来。
新方案其实早就在他脑子里面成型了。
只不过他知道父亲会习惯性地驳回他的初始方案，因此为了能让对方同意自己的想法，他耍了点小聪明：先做一个粗糙的方案发过去，待被对方驳回之后再按原本的思路重做一个——这便是他承诺给父亲的“新方案”。
他没有料到的是父亲这一次居然跟他发了火：骂了他，还动手打了他，于他而言，实在很不划算。
敲着字，季彦寻思，下次是不是应该换一个不那么冒险的方式，起码保证自己不会挨打。

两点多钟的时候，两瓶吊水全都输完了。
护士过来拔针，顺便告诉季彦明后天还要继续输液，让他暂时不要出院。
住院是不可能住院的，公司里面事情还有很多，父亲是绝对不可能给他批假条的，季彦心里清楚。
但是方案刚做到一半，再去办公室也耽误时间，是以，他虽没打算真的住院，却也没有马上离开病房。
他准备一鼓作气做完整套方案。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方案总算是完成了。
将电脑放回床头柜，季彦伸了个懒腰，起身去了厕所。坐了一下午，骤然放松下来，他反倒觉得腰酸背痛，浑身都不舒服。
在水龙头下洗了把脸，还没有缓过来那股劲儿，手机在床头柜上响了起来。
电话是父亲打来的。
他有些紧张：“爸……”
恭敬地喊了一声，季彦没想到自己的嗓音居然如此沙哑，刚一开口便赶忙住了口，想调整一下呼吸。
他的父亲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直接兴师问罪了：“你怎么不在办公室？”
“我……”
他试图解释，刚说出一个字，就被对方急躁地打断：“你什么你？我刚打过你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你又跑去哪里了？”
“我在医院。”季彦赶紧回答。
父亲的话不可避免地让他感到有些委屈，只不过他是没有资格在对方面前委屈的，他知道。
“新方案我已经做好了，正准备发给您。邮件发完，我保证马上回公司，不会耽误工作的，您放心！”
委屈也就那么一下下，他很快说起了正事儿，语气乖顺到让人很难再继续发难。

季峯的怒意消了大半。
见儿子把话说得如此小心，想到自己上午扇的那一耳光确实不轻，他难免感到心虚，脸色不由和缓了下来。
“我下手有那么重吗？”他问。
虽说打得是挺狠，但也就只是一个耳光而已，还不至于打得人必须住进医院吧？
长久以来，季峯习惯了对儿子冷言冷语，在儿子面前，他早就无法正确地表达情绪。因此，这一句明明透着关怀的话，经他的嘴说出来立刻变了味儿。
变味到他的儿子以为他在质问自己，赶紧忙不迭地和他解释：“没有没有，跟您没有关系。是我身体不舒服才来医院的，是我自己的问题。”
一听和自己没关系，季峯心底刚刚升腾起来的一丝愧疚立即荡然无存。
“方案做好了没？”他很快问起了正事儿。
他的儿子也赶忙回答：“做好了，马上发给您。”
“赶紧的！”他催促。
“好。”
“好”字还没有说完，季彦的听筒里便只剩下一片“嘟嘟嘟”的忙音了。
父亲果真一个字都不想和他多说！
心底难免还是有些失落的，只是失落也就那么一小会儿，很快，他打开电脑发起了邮件，一秒钟便恢复成了若无其事的模样。
新方案果然没有再度被驳回。
从医院里出来回到办公室，刚坐下，季彦便收到了父亲季峯发来的回复邮件。只是让他在细节上优化一下，除此之外没有提出任何修改意见。
看来这次的方案，父亲还算满意。
念及此处，季彦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虽说挨了顿打有点吃亏，但方案好歹是通过了，接下来的工作也算是终于有些眉目了。

3. “我不想见你！”
季然在与洛城相邻的S市上大学，一个月才会回家一次。最近在为考研做准备，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整日整夜泡在图书馆。
十月的天气虽说不再闷热，坐在图书馆里，季然却莫名感到困倦。正纠结着要不要点杯星巴克让自己清醒清醒的时候，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一串看起来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的号码……
她很快滑开了接听键。
“然然，是我，你哥……”
熟悉的声音隔着无线电波从听筒里传来，温和低沉，带着惯常的小心又透着难掩的关怀，实在是有些久违了。
季然却是想都没想，伸手便要挂断。
“别挂！”
仿佛知道她的意图，在她摁断之前，那头的声音很快阻止了她，语气近似哀求：“拜托你别挂电话，好吗？”
季彦坐在车里，人已经到了学校，车就停在季然的宿舍楼下，隐藏在不起眼的角落。坐在驾驶座，他关紧了车窗，唯恐在见到妹妹之前就被对方发现自己的存在。
从小到大，在妹妹面前，他向来这么小心。
沉默了半晌，他傲慢的妹妹才终于开口，问他：“你有什么事？”
冷冰冰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同父亲一样，对着他时，妹妹季然也并不肯给任何好脸色。
而他，显然早就习惯，只是平静着语气尽量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出差刚好路过这里，顺便过来看看你。”
实际上他并非路过，是专程过来接她的。
可是如果这样说，对方一定会毫不客气地拒绝他，他知道。
他不知道的是，即便他换了一个说法，他的妹妹也没有迁就他。
“我不想见你！”
季然只说了这五个字，便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果然，同父亲一样，妹妹对他亦是残忍又决绝！

晚上十点，图书馆的人渐渐少了。
看了看时间，季然发了条消息给同样坐在图书馆不知身处哪个角落的闺蜜高洁，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宿舍。
为了避免坐在一起分心，影响彼此的复习进度，两个姑娘每次到了图书馆都会刻意分开，结束后再一同回去。
高洁很快回复了一个“Go！”
不出两分钟，两人便一起有说有笑地出了图书馆，没想到刚走到宿舍楼下，迎面就碰到了一个人。
“然然，跟我回家吧！”
是季彦的声音。
此时，他一头利落的板寸，穿着一件相当有质感的黑色连帽卫衣，同款的黑色运动裤，脚上是一双黑白相间的限量款运动球鞋，看起来跟这所大学里任意一个热爱运动的男生无异。
季然闻声抬头，在看到季彦的那一秒，她脸上一闪而过一丝惊诧。很快撇过头去，默不作声地带着高洁绕过面前的人，朝宿舍楼走去。
却在转身的瞬间被自己的哥哥拦住了去路。
“走吧！”季彦说道，声音透着无奈。
季然并不理会他，他很快伸出一只手来拉住了她的胳膊。
也很快被另一个十分仗义的声音阻止了：“喂，你是谁？臭流氓，快放开她！”
被拉住了胳膊，季然的反应并不大，倒是她旁边的高洁高度紧张了起来，直接将季彦划入了“臭流氓”的行列。
论颜值，季然一直是公认的女神级别，爱慕者无数。
她“冰山美人”的称号亦是众所皆知，无数追求者为博美人一笑，想尽一切办法，各种花式表白层不出穷。
作为女神闺蜜的高洁，对此早就见怪不怪。
然而像今天这样当众抢人的，高洁还是头一回见。她下意识的反应便是这回遇上真流氓了，得赶紧把流氓赶走！
毫不畏惧地上前，高洁紧紧抓住季彦的手，想把它从季然胳膊上移开，不小的动静，让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侧目。
一时之间，三个人成了人群的焦点。

发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3. “我不想见你！”
季然在与洛城相邻的S市上大学，一个月才会回家一次。最近在为考研做准备，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整日整夜泡在图书馆。
十月的天气虽说不再闷热，坐在图书馆里，季然却莫名感到困倦。正纠结着要不要点杯星巴克让自己清醒清醒的时候，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一串看起来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的号码……
她很快滑开了接听键。
“然然，是我，你哥……”
熟悉的声音隔着无线电波从听筒里传来，温和低沉，带着惯常的小心又透着难掩的关怀，实在是有些久违了。
季然却是想都没想，伸手便要挂断。
“别挂！”
仿佛知道她的意图，在她摁断之前，那头的声音很快阻止了她，语气近似哀求：“拜托你别挂电话，好吗？”

晚上十点，图书馆的人渐渐少了。
看了看时间，季然发了条消息给同样坐在图书馆不知身处哪个角落的闺蜜高洁，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宿舍。
为了避免坐在一起分心，影响彼此的复习进度，两个姑娘每次到了图书馆都会刻意分开，结束后再一同回去。
高洁很快回复了一个“Go！”
不出两分钟，两人便一起有说有笑地出了图书馆，没想到刚走到宿舍楼下，迎面就碰到了一个人。
“然然，跟我回家吧！”
是季彦的声音。
此时，他一头利落的板寸，穿着一件相当有质感的黑色连帽卫衣，同款的黑色运动裤，脚上是一双黑白相间的限量款运动球鞋，看起来跟这所大学里任意一个热爱运动的男生无异。

季然闻声抬头，在看到季彦的那一秒，她脸上一闪而过一丝惊诧。很快撇过头去，默不作声地带着高洁绕过面前的人，朝宿舍楼走去。
却在转身的瞬间被自己的哥哥拦住了去路。
“走吧！”季彦说道，声音透着无奈。
季然并不理会他，他很快伸出一只手来拉住了她的胳膊。
也很快被另一个十分仗义的声音阻止了：“喂，你是谁？臭流氓，快放开她！”
被拉住了胳膊，季然的反应并不大，倒是她旁边的高洁高度紧张了起来，直接将季彦划入了“臭流氓”的行列。
论颜值，季然一直是公认的女神级别，爱慕者无数。
她“冰山美人”的称号亦是众所皆知，无数追求者为博美人一笑，想尽一切办法，各种花式表白层不出穷。
作为女神闺蜜的高洁，对此早就见怪不怪。
然而像今天这样当众抢人的，高洁还是头一回见。她下意识的反应便是这回遇上真流氓了，得赶紧把流氓赶走！

毫不畏惧地上前，高洁紧紧抓住季彦的手，想把它从季然胳膊上移开，不小的动静，让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侧目。
一时之间，三个人成了人群的焦点。
顶着“万众瞩目”的压力，思索不过两秒钟，季彦果断松开了自己的手，放开了季然。
很快退开一步，看了一眼高洁，又迅速将视线移回妹妹身上，略显无奈地和她说道：“别闹了好不好？你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他忍不住提醒季然。
女孩像是顷刻间被他点燃了，突然开口了：“我当然不会忘！”
一句话，声音尖锐，直接把站他们旁边的高洁吓了一跳。
搞不清状况的人没敢再上前打扰，只是静静地望着身高、外貌都很吸睛的两人，一面继续替闺蜜担忧，一面对“流氓”保持着应有的警惕。
瞪着一双大眼睛，季然冷冷地注视着着面前的人，眼神嫌恶。
如若不是他，她本该有个更加完满快乐的童年，而不是在六岁的幼龄，当同龄人都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她就过早地体会了失去母亲的滋味儿。
她怎么可能会忘呢？
明天是十月二十四日，她亲爱的母亲离世十六载的祭辰。
原本是打算坐明天最早那趟高铁回家的，没想到面前这个讨厌的人居然以为她忘了日子，专程过来提醒她。
他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没有心吗？

妹妹的冷漠，季彦似乎毫不在意。
不知是早就习惯，还是浑然未觉，他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悦、难过的情绪，只是淡淡说道：“回宿舍收拾一下吧，我在楼下等你。”
说完又瞥了一眼高洁，随即低下头去，双手插进裤兜，未再做任何言语。
季然没有回答，狠狠地瞪了一眼哥哥之后，她拉着高洁径直地上了宿舍楼。
刚进宿舍，室友和专程赶过来八卦的同学就纷纷炸开了锅。
“我说女神，可以采访一下你吗？请问刚刚宿舍楼下那个又高又帅的男生是谁？”
“我猜是男朋友！”
“我猜不是。应该是爱慕者，还没有通关对不对？”
“都那么帅了，还没有通关？女神也太难搞定了！”
“不然呢？你以为‘冰山美人’是随口叫叫的？”
“那么帅一大男生站面前，看都不看一眼，简直太没人性！”
“依我看，是暴殄天物、丧心病狂！”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上天何其不公！”
“我发誓，我愿用我身上二十斤肉换楼下那个帅哥！”
“我也是！我也是！”
“哈哈哈哈哈……”
玩笑话越说越离谱，离谱到没边儿了。
有人甚至站到了阳台，开始对楼下仍然站在原地等候着的季彦打起了招呼，毫不避讳地高声大喊：“帅哥，你好！”“帅哥，交个朋友呗！”
季然没来由感到一阵烦躁。
什么也没说，默默收拾了几件衣服之后，她出了门。

大家还沉浸在对帅哥的讨论之中，没有人注意到她。唯有高洁跟了出来，跟在她身旁，一边小心观察着她的脸色，一边低声问她：“刚才那个人……是你哥哥吧？”
关于季然的哥哥，高洁是有所耳闻的。
从那些听来的，还有季然偶尔自己说出来的只言片语里，高洁基本可以拼凑出一个令人讨厌的、不那么正面的哥哥的形象：傲慢、任性、自私、虚伪……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害死了自己的妈妈，也就是季然的妈妈。
抱着成见，高洁将自己脑中固有的形象与刚刚宿舍楼下碰到的人反复比较、一一对应，感觉对方不仅傲慢、任性、自私、虚伪，还十分粗鲁无礼，简直是个混蛋！
只是这种混蛋，长相居然不赖，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虽说是女神的哥哥，基因应当不差，可是混蛋不是应该长成混蛋的样子，面目可憎吗？怎么可能是个帅哥？
她不愿相信。
一直将季然送到宿舍楼的门口，高洁才停住了脚步。
“混蛋”已经将车开到了楼下，见她们过来，立刻从车里出来了，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伸手去接季然手中的行李。
季然没有理会他，绕过副驾驶，转身去了后车厢。
待自己和行李全部落座，她隔着未关的车门冲车外的闺蜜笑了：“回去吧！不用担心我，我后天上午回来，等我一起吃午饭。”
对方也回给她一个微笑：“好的，我等你，注意安全！”
言罢，高洁替季然关上了车门，顺便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站在车外全程被无视的男人。
没想到男人也正在看她。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对方笑了，诚恳地和她道了一声谢：“谢谢你！”
虽然宿舍楼下的街灯并不十分明亮，可是高洁依旧能够看得出来，面前的男人的确长了一张帅气逼人的脸。
不笑的时候，看起来酷酷的，一笑起来，眼睛里仿佛盛着星辰大海，特别深邃迷人。迷人到每一个见到的少女，恐怕都想深陷其中，溺死在那一片汪洋的星海里。
然而一想到对方的种种“恶行”，高洁根本尊重不起来，没办法礼貌性地回笑。
表情很不自然地撇过头，同季然一样，她也选择了对季彦视若无睹。
季彦没有纠缠，再度笑了一下示意自己该告辞之后，转身坐进了车里。车灯很快亮起，黑色的保时捷在原地掉头后便直奔学校北大门了。
“饿不饿？要不要带你去吃点东西？”双手握着方向盘，开着车的同时，季彦不忘侧目问身后的妹妹。
小妮子从小消化系统惊人，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吃货，时常在半夜喊饿，他还记得。
意料之中地没有任何回应。
他也不气馁，继续着自己越聊越尴尬的天。
“最近怎么样，要考研了是不是特别忙？”明知妹妹会反感，他还是忍不住没话找话。
果然，对方也忍不住了，冷冷地冲他开口：“你能专心开车吗？”
一句话终结了一场聊天。
季彦无奈地笑了一下。
“好。”他回答，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方向盘，直视正前方，没再多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