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他几乎是猝不及防地将露出深蓝色西装袖口的手适时地从里面伸了出去，用力抓住了电梯门。
电梯门受到感应，自动又生硬地弹回两边，给电梯带来一阵明显的震颤以及一阵尖锐刺耳的警告铃。
接下来，他听到刷码过闸机的声音，一个留着及腰长发的女孩跑进了电梯，看起来像个学生。
“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您没事吧？谢谢您！真的非常感谢！”
似乎对他刚刚情急之下直接手拦电梯的行为仍然心有余悸，对方进来之后就不停地跟他道歉又道谢。
许晨阳没有说话，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按下关门键。
电梯一路向上升起。
女孩背对着电梯按钮，站在他的对面，手抚胸口，还在调整呼吸。
她刚刚跑得太急了，到现在还有点喘。
气息平稳后，她拿出手机小声发起了微信语音：“季然，我已经在电梯里啦，马上到公司，差点就迟到了！”
“你不按电梯吗？”
见她发完语音消息仍不按电梯，许晨阳好心提醒。
女孩这才如梦初醒，很快惊叫起来：“啊，我居然忘了按电梯！糟了糟了，这下真要迟到了！”
她一脸的慌张与失措。
只是待她转过身来，看见按键上的十五楼显示为红色的时候，她又松了一口气，舒展了笑容：“还好还好，虚惊一场。”
“你在十五楼上班？”见她也去十五楼，许晨阳随口问道。
女孩点点头，看了看他，随即问出了一句在他看来十分愚蠢的话：“您也在十五楼上班吗？”
许晨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并不打算回答。
这时候“叮”地一声， 十五楼到了。
抬手看了看表，九点五十九分，他很绅士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示意里面的女孩先走，并贴心地帮她按住了开门键。
女孩满脸的感激，对着他微微欠了欠身，接着就毫不迟疑地冲出了电梯门。
随后他就听到前台处传来了她的声音：“您好，我是过来实习的，今天过来报到。”

直到有人走出来将女孩引到里间，许晨阳才走进了“嗨Work”位于十五楼的整层办公室的大门。
“先生，您好，请问您是？”
前台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年轻小姑娘，应该是新入职的，并不认得他。他也不气恼，笑着递上一张名片。
小姑娘随即了然，用前台的座机拨通了总裁办公室的电话：“季总，您好，星光传媒许总来访。”
“嗯，好，好的。”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小姑娘只是一直点头，随即站起身，对他恭恭敬敬地说道：“季总让您直接去他的办公室，请随我来！”
季彦的办公室说不上多气派，却很有自己的风格，浓浓的美式复古工业风设计，个性十足，很符合集团一直想为他打造的“海归精英”的人设。
海归倒是不假，这些二代们大多要继承家族产业，百分之九十九都会被送去国外镀一层金。许晨阳还特地查过这位季少爷的履历，发现他在美国攻读硕士学位的大学排名还挺靠前。
他极有可能是个学霸，这一点倒是有点出人意料。
不过，学霸不等于精英，这一点许晨阳还是很明白的。“海归精英”的人设能否立得起来，还得看这位季少爷自己。

12.
坐下来寒暄了一阵，他俩谁也没多废话，直接谈起了合作的事情。
“以上就是我的初步想法和计划，为了尽快打响‘嗨Work’这一品牌，占据更多市场份额，媒体投放这块将是我们接下来工作的重点。”
呷了一口咖啡，眼前这位优雅的季少爷毫不含糊地提出了自己的需求。
“季总的需求我已基本了解，等回到公司我会尽快差人拟好合同发到您的邮箱。”
轻轻松松谈成了一笔大生意，许晨阳的心情不可谓不好，对面那张原本让他感觉GAY里GAY气的脸，突然间都变得顺眼了许多。
靠在沙发上，他不禁打量起了这间看起来很有逼格的办公室，一眼就瞥见了落地窗边上的跑步机，还有挂在架子上的哑铃等健身器材。

“季总喜欢运动？难怪身形如此挺拔！”他带着三分恭维、七分真诚的语气夸赞道。
“许总过奖了，我也只是偶尔跑跑步。”
从小受父亲的耳濡目染，除了弹钢琴，季彦最大的兴趣就是运动。母亲去世后，他没再碰过钢琴，运动几乎成了他唯一的爱好。在美国读书的那几年，他是一有空就泡在健身房。
回国后，繁忙的工作压得他喘不过气，健身房是没时间再去了。只好在办公室放了一台跑步机还有一堆哑铃，工作之余，跑一跑、举一举，也不失为一种锻炼。
“季总品位不俗，就连办公室都装修得这么有格调。不知道是否介意我拍几张照片给我们的装修公司做参考？”
许晨阳环顾一周，这次是由衷地欣赏这位季少爷的品位，他们公司最近扩充了团队人数，原先的办公室已经有些拥挤，正准备换个新办公室。
“南区就是我们的嗨Work共享办公空间，如果许总对这种工业风装修感兴趣，不妨随我去南区参观参观。”
注意到许晨阳是真的来了兴致，季彦很热情地邀请道。
“那么，恭敬不如从命！”
用座机打给前台处简单地吩咐了几句，季彦就带着许晨阳向着南区项目所在地走去。
他们刚走出办公室，迎面就走上来一个长相周正，看起来十分干练的女孩。
“许总，您好，我是嗨Work项目运营部的Tacy，下面将由我带您去参观我们的共享办公空间。”
Tacy将两人引导至南区，首先映入许晨阳眼帘的，是一排巨大的框架式玻璃幕墙，也是浓浓的复古工业风。
Tacy用手机扫了下门口的二维码，玻璃门应声打开，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排排明亮整洁的开放工位。

然而季彦只是淡淡一笑：“放心吧，他一定会来我们这里租赁办公位的，并且极有可能是‘一号客户’。”
几次接触下来，对于许晨阳，季彦也算是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对方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能如此轻松地谈成一笔大生意，不可能不需要他付出点什么。
眼下嗨Work正处招商期，如果有星光传媒这样的大公司带头入驻，势必会吸引一大批中小企业跟风入驻，半年内满租根本不成问题。
对于自己来说，用一纸合约，可以换来星光传媒的带头入驻，并不吃亏。
对于对方来说，仅仅只是换间办公室，就可以轻松搞定大客户，何乐而不为？
这明显是个双赢的结果。
“季总，实习生已经到了，要见吗？”
刚从南区回到办公室，季彦就接到了Linda用内线打来的电话。
“带她进来。”
既然父亲的要求已经无法拒绝，不如在入职前安排一场面试，提前了解一下即将要用的人。
“好的。”
Linda领命挂断了电话。不多一会，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
季彦正专注地看着电脑里的文件，并没有抬头。直到Linda将人领进来以后，他才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
居然是她……
看了一眼站在Linda身后穿着驼色大衣、留着及腰长发的清秀女孩，季彦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恢复如常。

“季总，这位是高小姐，刚刚我已经和她简单聊过了，这是她的简历。”
Linda将高洁的简历递给季彦，随后又对身后的女孩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们的季总裁。”
“季总好！”
女孩走上前，语带腼腆地问候了一声。
“请坐。”
季彦一边看着简历，一边伸出右手很客气地示意她就坐。
“你们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了！”
见女孩在季彦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Linda面带微笑地退出了办公室。
在Linda将门带上的那一刻，周围的空气突然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眼前这位她早就认识过的季总裁，端端正正地坐在她对面，与她仅仅隔着一张办公桌的距离，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骨节分明的右手上隐约可见的青色血管。
那只修长好看的右手，此时正握着她的简历。而手的主人则一言不发，低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A4纸，并没有因为面试对象是她而流露一丝一毫异样的情绪，哪怕只是惊讶。
“为什么准备了考研，又突然决定实习？”
正在椅子上如坐针毡，她听到对面的人忽然开口了。
低沉的嗓音里，除了淡漠，听不出别的情绪。那样突兀又官方的开场白让高洁有一瞬间的失神——他似乎真的只把她当作是一个陌生的求职者。
虽然他今天穿了一件看起来就很休闲的衬衣，却并不能掩盖周身自带的浑然天成的气场。
那种气场，是很特别的。并不过分凌厉，也没有十分突出，甚至带着点温文尔雅的味道，却让她紧张得有些不知所措。

13.
“这样吧，”似乎看出了她脸上的窘迫，对面的人思索了一下，转而问了她另外一个问题：“说说你为什么要来我们公司实习？”
他的话听起来依然很官方，语气却突然温和了许多，令人如沐春风。她才上心头的不安被这温和的春风一吹，立刻荡然无存。
其实，来这里实习，对于高洁来说，纯属偶然。
一个月前，父亲脑溢血住院，医生说若是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那时候她突然意识到爸妈是真的老了，白发越来越多，身体也越来越差，她需要尽快工作，以减轻家里的负担；她也应该回到洛城陪在他们身边，毕竟子欲孝而亲不待是这个世界上最悲伤的事情，也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因此回到学校后她就开始投简历。只是眼下不是招聘高峰期，工作机会特别少，她又没有任何工作经验，投了一个月的简历，全都石沉大海，连个面试电话都没有。
她这才勉为其难地同意季然帮她“安排”一下，通俗地说，就是“走后门”。
走后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高洁是知道的。
不过，她虽然感到不好意思，却也没打算文过饰非，面对季彦提出的问题，她直接给出了最诚实的回答：“因为现在机会少，我找了一个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这本该令人感觉羞愧的话，她却说得不卑不亢，丝毫没有闪躲。可是这样的回答，也许足够诚实，却显然不会令人感到满意。
对面的人很快就皱起了自己好看的眉头，低沉的话语从他滚动的喉结里缓缓发出：“虽然我对高小姐的坦诚表示欣赏，但是这样的回答我一点也不喜欢。如果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我建议高小姐慎重考虑后再做决定。”
目不斜视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对于她刚刚的话，季彦否定得很直接，丝毫没有委婉。
高洁知道，对方的后半句话“翻译”过来，意思也很明显——如果她实在说不出什么别的理由，那么出门右拐不送，她可以立***了。
不过，季彦的修养却是极好，明明嘴上说着不留情面的话，面上却依然平静如水，语气也是一贯地温和，并不让人感到难堪。

“找不到工作只是促使我来应聘的最直接原因。”
也许是因为季彦的语气太过温和，高洁并没有因为他的否定而怯场。反倒坐直了身体，一反刚刚窘迫腼腆的状态，直视着对方那双好看得有些过分的眼睛，很认真地和他说道：“我之所以选择季总的公司，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十分看好公司的行业前景，以及……”
说到这里，她似乎犹豫了一下，对面的人原本微垂的眼睫也因为她的停顿而抬起。
“以及季总独特的个人魅力。”微微停顿了几秒钟，她还是补充了这么一句。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那么点曲意逢迎的味道，不过高洁并没有说谎，她来之前的确是对行业以及季彦个人做过相关调查。行业前景自不用说，共享办公现在是风口上的热门行业，未来可期。
至于季彦本人，那妥妥是一枚高富帅学霸，一路念来都是名校，本科、研究生更是国外一流大学。
不过他似乎一直比较低调，网上能搜索到的信息并不多，除开他的个人履历，也就只是季风集团最近一次新品发布会上关于他的新闻报道了。
当然，对于高洁来说，这些都不重要。毕竟在她眼里，他最大的个人魅力来源于他那张好看得不像话又恰好与言哥哥很相似的脸。

“行业前景如何，不妨说来听听。”
她刚刚的话似乎激起了季彦的兴趣。浓眉微微向上扬起，他面上神色未变，只是用修长的食指轻敲桌面，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不过显然对她的“奉承”丝毫没有在意，他自动屏蔽了后半句，只让她就着前半句发挥。
“据我了解，办公室起源于中世纪，从格子间到开放工位，从隔断间到独立办公室，从传统的写字楼到现代化的共享空间，办公室一直在不断地演变和优化。”
“在全民创业的大背景下，一个区别于传统写字楼、能够满足多样化办公需求的办公空间必不可少，而共享办公空间正是这样一个存在。在国外，共享办公的概念早在数十年前就已萌芽，国内目前还处于刚起步的阶段，未来会有无限可能。”
“而且共享经济一直以来都是热点话题，风口上的行业，潜力最为巨大。不是有句话叫做‘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嘛！”
滔滔不绝地说了好半天，高洁很是庆幸自己听取季然的建议，提前做了功课。
她前两天就已经把网上相关的信息翻了个底朝天，并把季彦在最近的新品发布会上对共享办公的介绍背了个滚瓜烂熟。
季然说得果然没错，即便是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她这个哥哥也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出题考验一番必不可免，而她要做的就是有备无患。
信心满满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没想到，对面的人却只抓住了她最后一句话：“所以，依高小姐之见，谁会是那个风口上的猪？”

马屁拍在马蹄上了。

“哎呀，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说你是猪，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是……”
她忙不迭地解释，刚刚端起来的架势一秒钟就被他破了功。挣扎半天发现越解释越凌乱，干脆破罐子破摔：“总之就是，我很看好你们的行业，很想加入你们公司。”
见她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季彦将手抵在唇边，掩饰着笑意，随即，又正色道：“虽然高小姐的话我听来感觉十分耳熟，但是能背下这么多，想必也是花了时间做过功课的，我暂且接受你给的答案。”
我暂且接受你给的答案。
此时此刻，世界上还有比这句更加悦耳动听的话吗？
在高洁眼里，此时的季彦就是上帝，全身都闪耀着神爱世人的关辉！
如蒙大赦，她刚松了口气，正准备谄媚地说上几句好话时，却又听到对面那个低沉的、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悠悠响起：“那么，我们开始进入下一个问题……”
What？？？
还有下一个问题？
意思是这只是第一关，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她不是靠“关系”的吗？怎么莫名要靠才华了？
“高小姐应该知道，我公司目前正处初创阶段，人员紧缺，通常都是女人当男人使，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如果你决心加入，我可以给你市场策划的岗位，但是同时你也要负担作为我个人助理的部分工作。即便如此，高小姐也还是愿意加入吗？”
在连续问了N多问题之后，对面的人用自己明亮深邃的眼睛直视着她，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当然，我十分乐意。”
也许是对面那双眼睛太过好看，高洁回答得没有任何迟疑。
季彦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女孩那清秀的眉眼，仿佛在确定着什么。
高洁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却强撑着没有移开眼，佯装镇定地与他对视。那投射在她脸上的目光，柔和又清冷，仿似月光，眼角眉梢的俊朗风情让高洁的心开始怦怦乱跳。

“好。”
在她的心即将跳到嗓子眼的时候，对方终于放过了她。
似乎终于确定了她说的话，季彦探究的眼神放松下来，目光重新变得柔和。
“至于薪水，无论多少，你都可以直接告诉Linda，只要你觉得你值这个价，我会充分尊重人事部的决定。”
好像……确实……差不多要圆满结束这次面试了？
高洁在心里琢磨着，可是还没来得及窃喜，她又听到对面的人来了句转折：“当然，我还没有财大气粗到可以让高小姐闭着眼睛随意开价。”
“我会给你一周的考察期和三个月的试用期，考核标准由我制定。考察期是为了考核你能否适应我们这里的工作节奏，试用期是为了考核你能否胜任本职工作。”
“考察期若是没通过，Linda会直接将你劝退，试用期若是没通过，你可能面临被降薪或者被调岗，实在不行也可能被解雇。高小姐觉得有问题吗？”
他灼灼的目光直直盯着她，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
“没问题！”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心只想赶紧结束这长达一个多小时的面试。
“那么下午，”抬手看了看表，季彦重新将目光锁定住对面的女孩：“就由Linda安排你入职。”
“好的，谢谢季总！”
终于摆脱了那个难缠的家伙，从季彦的办公室里走出来，高洁长长地舒了口气。
在刚刚过去的一个小时里，她的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明明在之前的接触中，她认为季彦是一个让人感觉很舒服的存在，怎么换了一个环境，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温和、冷漠，真诚、虚伪，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珍爱生命，远离季彦！”
她突然想起来这之前季然告诫她的话。
虽然听起来有些夸张，不过她知道季然不会空穴来风。总之，以后自己只管好好工作，还是尽量避免与季彦产生过多交集。
已经是午休时间了，同事们都相继外出吃饭。从公司大楼里走出来，高洁深呼吸了一口室外的新鲜空气，感觉自己都快饿晕了。
季彦的精力也真好，“审问”了她一个早上，也没见他脸上有任何疲态。果然要成功先发疯，这些成功人士的精力总是旺盛到近乎变态。
楼下的餐馆全都爆满，早已饥肠辘辘来不及等待，高洁只好去了便利店。
买了份辣子鸡丁便当饭，她直接坐在便利店透明落地玻璃前的就餐处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给季然打电话。
“季然，你知道吗？”
夹起一块辣子鸡丁，送入口中，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对着电话说道：“你哥哥简直就是现实版的‘狼外婆’，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说珍爱生命就要远离他了。我现在才发现他之前的温柔善良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他就是个大尾巴狼！”
“唉！我不是早就告诫过你嘛，不要以为他是善茬，不要色欲熏心，不要被他温良的外表所欺骗，你偏偏就是不听！”
电话那头的季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明显是恨铁不成钢。她平时看起来高冷，在自己的闺蜜面前，却是另外一种画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