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言。
一个小时后，车子拐进了季家位于城南市郊的独栋别墅。
“爸，我回来了！”
刚进家门，季然就直奔父亲季峯的书房。
已然凌晨十二点了，但是父亲果然如她所料，还在书房工作。
听见她的声音，对方颇感意外。
抬起头来，看见女儿的那一秒，叱咤商界的大佬立即停止了手中的工作，将资料堆放一旁，专心同女儿说话：“这么晚怎么还回来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多不安全，明天一早也是来得及的嘛！”
虽说是名副其实的白富美，可是同自己一样，女儿生性低调、不喜张扬，每一次从学校回家都坚持自乘公共交通，从不允许他派司机专程接送。
仅是这一点，就颇得他这个父亲的好感。
“我想你嘛！”季然撒着娇地回答，自动省略了哥哥接她回家这一茬，拉了一把椅子坐到父亲身旁，准备同他唠一会儿磕。
母亲去得早，父亲在季然眼中是这个世上她唯一的亲人。
她童年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对方陪伴着长大的，因此，即便到了现在，她同父亲的关系也一如既往地亲密。唯有在父亲面前，她才感觉自己仍然是当初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女孩。
打量了一下，许久未见，见父亲头上的白发似乎又增添了不少，季然感到心酸。
说到底，若不是她那个自私任性的哥哥不够懂事，学不会承担，她的父亲又何至于一把年纪了还要熬夜工作？
“晚饭吃了吗？要不要让吴妈做点夜宵？”季峯问道，没忘记女儿吃货的本性。
季然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早就吃过啦！”
“别问这些啦，咱们聊聊天嘛！”女孩继续撒着娇地说道。
季峯笑了，心底多少还是有些安慰的：“小棉袄长大了，也懂事了，知道陪爸爸这个老人家聊天了。”
“什么呀？”季然撇嘴，“您才不是什么老人家，您年轻着呢，正处人生中的黄金时代！”
“哈哈，小嘴儿还是那么甜！”季峯又笑：“怎么样，最近备考，压力不小吧？”
“还好还好，压力也就……喜马拉雅山那么大！”
“哈哈哈哈……”
书房里传来阵阵笑声。
将车子停到地下车库，刚走进客厅，季彦就听到了久违的欢声笑语。融洽的氛围，给向来冷冰冰的家里带来了罕有的温度，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深受触动。
然而温暖从来不属于他，他就像是一块特殊的磁铁，吸引不了任何人，也融入不了这个家，被所有人排斥。

“时间不早了，早点歇息吧，明天还要早起给你妈妈扫墓呢！”
是季峯的声音，催促着女儿赶紧回屋。
季然乖巧地应答：“知道了，爸爸，您也早些休息，别工作太晚。”
父女俩各自道了一声晚安。
之后，季然出了书房，冷不丁在门口撞见了正看着他们愣神的季彦。
美丽的脸立刻冷若冰霜。
是他破坏了这融洽的氛围和转瞬即逝的美好吧？是的，只要有他在，气氛就会变得不一样。
“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季彦突然就很想道歉。
可是这抱歉的话并没有让他面前被道歉的人领情。季然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熟练地绕开他，女孩转身拿走自己放在玄关处的行李，很快“咚咚咚”地上楼了，自始至终，视他若空气。
他无言地笑了一声，脸上写满了无奈。
抬脚走上楼梯，正准备回房的时候，季彦忽然被自己坐在书房的父亲叫住了：“季彦，你过来一下。”
淡漠的话语听不出任何喜怒，书房里的中年人静静凝视着他，表情莫测。
他还是有些紧张的。
明天就是母亲的忌辰了，他知道父亲这几日并不想看见他。
是以，在对方面前，他一直保持着小心，尽量降低存在感，不去触碰霉头。原本只打算悄咪咪溜回房间，没想到最后关头还是被父亲盯上了，季彦感觉自己实在是不怎么走运。
前行的脚步彳亍了起来，站在楼梯，他进退两难。

“怎么，我也叫不动你了吗？”
见自己半天叫不来人，他的父亲明显有些愠怒。
他不敢再犹疑，转身走回去，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怕您看到我会……”
不高兴。
后面三个字季彦没往下说。
走进书房，在父亲的书桌前站定，年轻人低着头，一脸的垂顺。
虽说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根据以往的经验，父亲找他多半没什么好事，每一次不是为了训他，便是为了骂他，偶尔气急了还会顺手赏他一两个巴掌。
他还是有些忌惮的。
虽说很多时候他看起来都很硬气，很刚，可是儿子怕老子，天经地义。
见儿子进来，抬眸打量了一下，季峯这才发觉对方今天罕见地穿了一身黑色运动服，看起来像个大学生，充满了年轻人的活力。
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在心底下意识猜测起了儿子的年龄。
十六年了，距离妻子过世已然过去了整整十六年的时间，他们的儿子如今也已长大成人。
该有二十八了吧？
正是青春活力的年纪。
可是这低眉顺眼的模样，又哪里谈得上青春活力？
忍不住又在心底开始习惯性的嫌弃，季峯发觉自己对着儿子时好感向来超不过三秒。
“你下午去哪里了？”他问，视线已从季彦身上移回，转至办公桌重新专注起了工作。眼中他虽难忍嫌恶，口中却还是淡淡的语气：“打你办公室电话，前台说你不在公司。”
小心翼翼观察着父亲的脸色，确定对方暂时还没有冲自己发火，还在“安全范围”之后，季彦详细地解释了起来：“去接然然了。”
“提前一小时下的班，大约五点钟出的门。路上堵车，耽搁了些时间，走得比较急，没有来得及跟您报备，实在抱歉！”
恭顺的回答乖巧十足，很好地将自己早退一小时的理由解释得合理得当。
听起来似乎没那么不可原谅……
季峯没办法生气。
不过，他的关注点本就不在此。
“你去接然然？”他一脸的讶然：“然然让你去接她的？”
这倒是件新鲜事儿。
要知道，兄妹俩的关系向来不好，准确地说，是季然一直讨厌并且排斥着季彦，自从他们的母亲车祸去世。是以，哥哥接妹妹这种在别人家里或许很寻常的事，在他们家里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季彦很快又解释了起来：“是我自作主张去接的，我担心然然明天早上来不及赶回家。”
以往每逢母亲忌辰，季然都会提前请假，可是今年她忙于备考，时间特别紧张，季彦寻思着妹妹应该是没有办法提前回家的，因此献了回殷勤连夜去接。
可惜这讨巧的回答并没有被他的父亲买账，像往常一样，对方对他开口便是训斥：“你真是越来越没有纪律了！”
“工作时间又是睡觉，又是早退，下一次是不是准备旷工？”父亲质问他。
他下意识就回答：“对不……”
对不起三个字又要脱口而出，联想到父亲几天前教训自己的话，季彦感觉自己真是无药可救了。
眼看父亲的脸色急转直下，趁着对方还没有完全发火，他赶忙改口：“爸，您言重了。”
恭敬垂顺、乖巧十足。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儿子——曾经桀骜叛逆的少年，张口闭口就是“对不起”了呢？
看着站在面前的青年，季峯眼神复杂。
是那一年吗？
来自东南沿海的季风，将美丽的滨海城市变成了“雨城”。大雨过后，天空如洗，空气中充满了泥土的芬芳，城市的上空出现巨大的彩虹。
他六岁的小女儿因此拍手欢呼，他十二岁的儿子正处青春期，温柔且叛逆，既可以为自己的母亲安静地弹奏钢琴曲，也会同自己的父亲因为观点不同争论不休……
那一年真好啊！
自己还那么年轻，家还那么温暖，妻子还那么鲜活有生命力……
一切止步于那一年，一切也都从那一年悄悄变化了。
他渐渐老了，女儿渐渐长大了，就连罪魁祸首的儿子也慢慢长成了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儿。
唯有他的妻子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年，停留在了青春美好的年纪。

4.
“下次不论去哪里，我一定提前跟您报备，请您……”见父亲半天没有开口，季彦感到慌张，下意识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请您原谅”四个字却终究没脸说出口。
“你今年有……二十八了？”
季峯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直接把季彦问懵了。
感到诧异，年轻人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下意识回答：“对，二十八。”
对方接下来的话直接让他惊讶地抬起了头。
“还没谈过恋爱吧？”父亲问他。
如此私密的话题令他愈加窘迫。
不明所以，他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愣愣地站在那里，愣愣地望着面前的父亲。
季峯也抬起头来看着他。
许久没有正眼瞧过儿子了，记忆中那张清秀稚嫩的脸如今已经长成了标准的帅哥脸：五官精致，轮廓分明，一如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只是略显苍白和瘦削。
平直的嘴角还带着些许不太明显的红肿，应该是几日前被扇耳光时留下来的痕迹。
已然过去了这么多天，居然还是没有消肿……
感觉自己对儿子一直以来太过严厉，季峯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该试着去谈场恋爱了。”他突然说道，望着儿子的眼睛，想到了自己过世的妻子。
妻子同样有着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笑起来特别迷人。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令季彦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之间也有些难以消化。
他甚至搞不清父亲这是在委婉地责怪他没有全身心地投入工作，还是真的在关心他。
不敢吭声，年轻人只是傻傻地站着。
这一次，他的父亲没有像往常那样继续责备他，反倒温和地叮嘱：“时间不早了，回房歇息吧！”
做好了迎接雷霆盛怒的准备，没想到父亲最终只是淡淡地来了这么一句，在听到的那一刻，季彦承认，自己的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
“知道了，您也早些休息。”他回答。
言毕，带着感激的心理退出了父亲的书房，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明天就是十月二十四日了，母亲去世了整整十六年。
时间总能为一切过不去的事情画上句点，只是不保证完满。
一年之中，季彦最怕过的日子有两天：一是清明节，二是母亲的忌日。
它们就像两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时刻提醒着他，他曾经犯下了怎样的过错；也时刻提醒着他的家人——父亲和妹妹，他永远不值得被原谅。
可是生活还得继续，日子也要过下去。
他一直在努力，努力重获新生，努力赢得所有人的宽容。
而今，他更加深信，自己一定会等来那一天。

当季峯和季然收拾妥当一起下楼的时候，季彦早已穿戴整齐在楼下等待了。
他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庄严而肃穆。见父亲和妹妹下楼，赶紧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门口。
司机老赵早已等候多时，看季峯走了出来出来，他赶紧下车打开黑色宾利车后座的门。
“坐我的车吧！就不用麻烦赵叔跟过去了。”季彦也打开了自己保时捷的后车门。
然而父亲和妹妹置若罔闻，自动屏蔽了他的话，双双默契地绕过他，径直走向宾利车的后座。
“少爷，要一起入座吗？”虽然明知老爷不会同意让少爷同乘一辆车，老赵关上后车门，坐进驾驶座前还是很客气地问了他一句。
“不用了，谢谢！”
看了一眼宾利车的后座，黑色的车窗玻璃虽然挡住了视线，季彦却仿佛能看见父亲那不耐烦的神色。他对老赵摆摆手，随即关上自己的后座车门，转身坐入驾驶座。
车子行驶了四十多分钟，双双拐进了洛城东郊的一处墓园。季峯和季然下车后就直奔1604号墓地，季彦则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妈妈，我和爸爸来看你了！”
将一束鲜花放在墓碑前，季然跪下来轻声说道，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生怕吵醒了妈妈，仿佛她的妈妈只是沉睡于此。
季峯则站在一旁，神色凄然。
十二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里，妻子安静地笑着，还是当年那甜美动人的模样。时光留住了她的美丽，也让她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刻。
等季然站起身，季彦也走上前跪在了母亲坟前。他默默地放下手中的鲜花，又点了三炷香，深深地磕了三个头，磕完最后一次，他一直保持着伏地的姿势，很久都没有起身。
对不起，妈妈，真的对不起！他在心里默默说了一万句“对不起”。泪眼模糊中，墓碑上的照片里，妈妈依然笑得很甜，一如记忆中的温柔模样。

“你在听我说话吗？”见电话那头半天没反应，季峯加重了语气。
“在的。爸，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会好好努力的！”沉思了片刻，他发现自己还是说不出什么豪言壮语，只能拿“努力”二字来应付，苍白而又无力。
季峯也开始沉默，这种沉默让季彦感到惶恐，他清了清有点沙哑的嗓子，想打破这种令人恐慌的寂然：“您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没有了。”
父亲却只说了三个字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父亲和他通电话，从来都是单刀直入，既没有开场白，也没有结束语，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将电话放到一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季彦开始思索一个名字——许晨阳，星光传媒华东区域总负责人。
在去年季风集团那场声势浩大的媒体见面会上，在父亲的引荐下，他作为季风集团的继承人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
打开网页，搜索星光传媒和许晨阳，他对这个人的印象进一步加深：85后生人，只比自己大了四岁，早些年是某地方电视台的记者，后来跳槽到了星光传媒，一路从小编辑坐到了如今区域总负责人的位置，见证了星光传媒从一家小公司慢慢变成华东区域最有影响力的传媒公司之一。
进一步查看他的履历，季彦发现这个许晨阳背景和学历都很一般，是真正的草根出身。短短几年时间，从草根到区域负责人，30出头就在业界声名远播，确实是年轻有为。
了解一番后，季彦关闭了网页，转而打开办公桌下方的抽屉。一抽屉的名片让他头大，要从几百张名片里找出一个人来，还不如去大海捞针呢！看来真的很有必要给自己招个助理了。
正这么想着，手机又在桌上震动了起来，这一次是个陌生号码。

“您好，哪位？”
“请问您是季然的哥哥吗？”电话那头是个柔柔的女声，语气很是焦急：“我是季然的同学，她急性阑尾炎发作，要马上去医院做手术，您能过来一下吗？”
“好的，你别慌，先叫救护车，我马上过来！到了医院记得给我发定位，手机号就是我的微信号，记得加我。”
粗略地交代了几句，季彦就赶紧关上了抽屉和电脑。现在才四点钟，然然应该是刚到学校不久就突发急性阑尾炎的。他不敢耽搁，也没来得及打个电话跟父亲说明情况，就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所幸今天是周六，没有晚高峰的堵车，一个小时后季彦就按照微信上的定位地址来到了季然学校附近的六院。
电梯太慢了，他有些等不及，一口气跑上六楼，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忍着低血糖带来的阵阵黑翳，他敲开了病房的门。
开门的是个清秀的女孩，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她似乎有些惊讶，随即侧身，让开了一条道。
手术已经做完了，季然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看到来人后，她将头转向了里面，她实在是不想看到那张脸。要不是因为做完手术要住院，需要陪护，她又不想耽误爸爸的工作，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同意高洁给自己的哥哥打电话的。
季彦知道妹妹不想看到自己，妹妹刚做完手术，伤口一定还很疼，他并不想刺激她，因此进来后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往里走，只是站在了门口。
还好妹妹不是单独一个人，此刻陪在她身边的，就是回家那天，送她下宿舍楼的那个女孩。
下午那个电话一定是她打的吧。想到第一次见面那天，她护着妹妹的样子，季彦笑了——她认定他是个“臭流氓”，竟然还会给他打电话？
抬手招呼了一下对面的女孩，他示意她出来。女孩满脸的诧异，随即起身跟他一起来到了病房门外。
低下头，映入季彦眼帘的是一张很清秀、很白净，让人感觉很舒服的脸，是他喜欢的类型。

5.
“下午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吧？”
他俯身看着眼前留着及腰长直发的女孩，无比真诚地说道：“谢谢你！”
忽然被这样当面正式道谢，高洁有些不知所措。4点多的时候季然突发急性阑尾炎，是她不顾季然的反对，坚持给她哥哥打电话的。本以为他跟季然关系不好，不一定会过来，没想到他来得还挺快。
在刚刚开门的瞬间，看到来人时她是有些惊讶的。他像是从楼梯直接跑上来的，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脸上的焦急与关心并不像是装出来。
似乎想确定一下他脸上的表情，高洁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双似星辰大海般深邃梦幻的眼睛。
近距离地观看，她才发现他的五官堪称完美：白净瘦削的脸上，一双大而深邃的眼睛极具吸引力，一秒就锁定了她的目光。他眼神明亮，注视她的目光却又十分柔和。褶皱很深的双眼皮上，长而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浓黑的眉毛与高挺的鼻梁，共同构成了恰到好处的中庭比例，使得他整张脸精致到无暇。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似乎熬夜太多，黑眼圈有些严重，眼底下方有一片明显的青黑。
然而对于高洁来说，这些都不重要。让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张脸，明明是陌生的，却让她感到十分熟悉——那个在梦中反复出现的清秀模糊的脸突然变得越来越清晰，与眼前这张脸完美重合。
真的是他吗？
怎么可能！
不，不是他，虽然真的很像。
可是记忆中的那张脸，是清秀柔和的，绝对没有眼前这张脸这样的视觉冲击力。
这并不是她的言哥哥。
可惜不是他。
也幸好不是他。

“医生有叮嘱什么吗？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高洁还沉浸在回忆之中，季彦的声音突然在头顶上方响了起来。
一句话将她迅速拉回现实。
“哦，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就是现在还不能进食。等肠胃功能恢复了，可以吃点易消化的流食，一周后伤口愈合就可以出院了。”
仔细回想着医生的话，高洁确定自己说的一字不落。
“好的，谢谢你！”季彦又一次道谢了，语气依然诚恳。
也许是直接从公司出来的，他的穿着有些正式。上身是一件干净素雅的浅色衬衫，外套一件深色开衫，下身则搭配着休闲西裤。稍显紧身的开衫将他瘦削挺拔的身形很好地勾勒了出来，利落的板寸在这一身衣服的衬托下，又为他增添了几分成熟男性特有的味道。
明明上一次见到时，他还像个寻常大学生，要说真有什么不寻常，大概就是颜值特别高吧，绝对是校草那种级别。可是今天的他，不过是换了身衣服，气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里，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就连偶然路过的小护士都忍不住要回头多看一眼。
高洁的心开始砰砰乱跳了，要说跟这么帅的男人单独站在一起，想不引人注意，那是不可能的。何况，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近，看起来就很暧昧。小护士看向她时那明显带着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就足以说明一切。
那个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地就让高洁的内心感到一阵满足。满足什么呢？大概是年轻的女孩子，那有些莫名其妙的虚荣心吧。毕竟，跟帅哥看起来暧昧，多多少少还是会让人嫉妒。
眼前的这个人不仅帅，而且高，俯身站在她对面，足足比她高出了一个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那张脸，真是像极了她梦里的人，同样精致的五官，每一笔线条都完美重合，就像一张她看了很多年的画，画中人突然苏醒，一下子灵活生动了起来。
高洁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人对自己有着极为致命的吸引力。而这，正是他的危险之处。她应该远离他。

“医生有叮嘱什么吗？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高洁还沉浸在回忆之中，季彦的声音突然在头顶上方响了起来。
一句话将她迅速拉回现实。
“哦，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就是现在还不能进食。等肠胃功能恢复了，可以吃点易消化的流食，一周后伤口愈合就可以出院了。”
仔细回想着医生的话，高洁确定自己说的一字不落。
“好的，谢谢你！”季彦又一次道谢了，语气依然诚恳。
也许是直接从公司出来的，他的穿着有些正式。上身是一件干净素雅的浅色衬衫，外套一件深色开衫，下身则搭配着休闲西裤。稍显紧身的开衫将他瘦削挺拔的身形很好地勾勒了出来，利落的板寸在这一身衣服的衬托下，又为他增添了几分成熟男性特有的味道。
明明上一次见到时，他还像个寻常大学生，要说真有什么不寻常，大概就是颜值特别高吧，绝对是校草那种级别。可是今天的他，不过是换了身衣服，气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里，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就连偶然路过的小护士都忍不住要回头多看一眼。

退开一步，高洁正准备转身离开，却突然听到身后的人问了她这么一句：“都见过你两次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什么不重要吧！”
暂时还不想跟他有任何交集，高洁毫不委婉地说出了拒绝的话。
季彦却感到好笑，原来对他有敌意的不只是他的妹妹，还包括她身边的同学。这算什么？恨屋及乌嘛？小女生的世界里，是非曲直还真是分得够清楚！
不过他虽然感到好笑，却没有真的笑出来，反而很认真地问道：“如果，我有事情要问你，该如何称呼你呢？”
“你有事情要问我？”
女孩转回了身体，一脸的纳闷——他能有什么事情要问她？
“比如说，我妹妹术后康复的问题，比如说，你送她来医院垫付了多少医药费……”他望着她，面色不改。
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对面的女孩居然认真了起来：“术后康复的问题，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嘛，不放心的话，你等会可以亲自去问医生。医药费，是季然自己的钱，我只是帮忙缴费……”
见这实诚的姑娘居然如此认真在回答他随口说出的几个问题，季彦有点绷不住了。抬手抵在唇边，他强压住心底的笑意，故作沉吟道：“再比如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高洁……”
说完这句话，高洁才发现自己被耍了。
此时，对面那个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满脸的狡黠：“高洁？就是‘高尚纯洁’那个‘高洁’吗？”
他笑了，带着一丝得逞后的促狭，眼睛眯起的弧度，像两道弯弯的月牙，意外地看起来可爱。
高洁的脸腾地红了，季然果然是对的，自己就不应该自作主张给他打电话，更不应该搭理他！

她转身就想走，身后那个人却突然又正经了起来，似乎刚刚开玩笑的不是他。
“你晚上是不是要上自习？”
他叫住了她：“晚上你就别过来了。明天如果方便的话，麻烦你帮然然带一套换洗衣物。今天真的谢谢你！”
他的语气重新变得真诚，真诚到高洁说不出任何反击的话。在原地愣神了三十秒，她走进病房，和季然打了声招呼后就“噔噔噔”地下了楼。
这是气到忘了乘电梯了吗？
看着她下楼的背影，季彦又笑了。
现在的小女生，还真是有点可爱呢！
给妹妹请了护工，安顿好她之后，已经晚上七点半了，季彦离开病房，向医院外面走去。
骨节分明的右手，下意识就按在了胃部——那里隐约开始有了种不舒服的感觉，大概是又犯病了。
他有慢性胃炎，一旦饿过头就容易胃痛。
胃病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病，就是发作起来真的很要命——随时随地、不分场合，死不了人，却也相当难捱。
他常常在办公室里，在开会的时候，在父亲面前，没来由地就开始犯病，痛到一定的程度，却还要极力维持表面的平静。就像此时，他痛得有些站立不住，也只是淡定地在医院门口的公交站牌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深秋的晚风，吹在脸上，微微有些发凉，而药物是唯一可以暂缓痛苦的方式。
顺手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排药片，季彦扣出一粒药丸放入口中，直接干咽了下去。
他知道要想治好胃病，吃药是不管用的，规律饮食才是关键。可是他似乎总是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
他不是个吃货，对于吃从来没有什么高级的追求。人吃饭无非是为了活下去，对于他来说，尤其如此。无所谓吃什么，也无所谓一日三餐还是一餐，他要求不高，只要能吃，只要饿不死就行。
从前并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工作后他才意识到了问题：长期不规律的饮食使他患上了慢性胃炎，巨大的工作压力和经常性的熬夜加班，又让他开始神经衰弱。躺在床上，他也无法睡得安稳，彻夜的失眠更是家常便饭，睡个好觉对于他来说，简直是种奢望。
尽管还很年轻，他的身体却呈现出一种亚健康的状态。
他知道不能再这样透支身体了，因此缓了缓之后，他站起身，准备去吃点东西。
茫然地在路边找寻着合适的餐馆，季彦寻思着是否该给父亲打个电话。
看妹妹的意思，既然把他叫来了，明显是不想让父亲知道的。可是，若不如实相告，他又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无故失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