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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生气夫妇】夜行歌(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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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三哥。”他稍稍抬起了头。“那天的事情就是这样。”
  陈曲衡叹了一声,对这个小上甚多的弟弟既疼又责。
  “你可知错在哪里。”
  “青岚不该疏忽不察,引狼入室。”
  “还有呢?”
  反思了半晌,陈青岚摇摇头。
  “以你自省,该当如何惩处。”少年迟疑不决,久久未能答腔。
  白家并未对他过于谴责,轻易原谅了这场失误。白昆玉只道己身不察,揽过了大半责任,反是对他的愧疚多有劝慰。
  “回陈家入刑堂领二十杖,重修德训,与初学弟子一同受训持诫,三年不准外出。”陈长生替他作了决定,陈青岚闻言色变。
  “三哥!”
  陈曲衡也皱了皱眉,微有犹豫。“会不会重了一点。”
  青岚自幼娇宠,如此之重的责罚从未领过,尤其是贬为初学弟子,更是添了一层羞辱。
  陈长生看着那张不服气的脸,轻笑了一声。
  “你认为自己只错了一处?”
  “青岚不懂三哥的意思。”少年扬起头,声音也硬起来。
  “未能明辨是非,贸然出手妄解市井纠纷,此其一。”
  “倚仗家世擅作决定,妄自将敌人死间带入白家,此其二。”
  “时有过往,却对敌人行止一无所察,全无警惕之心,此其三。”
  “善恶不分,确知对方身份后仍心慈手软,缺乏决断。此其四。”
  “未察形势,冲动无谋,轻易被敌攻心致愠,此其五。”
  “言辞无礼,对救困之人恶言相向,德怨不分,此其六。”
  “宽已责人,对自身之过放纵,全无省悔之心,此其七。”
  “以上种种,有什么理由辩称惩处过重,没让你入后山禁足十年已算轻的。”一声比一声严厉,说到最后,陈长生面如寒冰,毫无转寰的余地。
  陈曲衡沉默下来。
  陈青岚终是不服,“只怕在三哥心里,第六条才是最不可恕的。”
  “你还有脸争辩?”陈长生倒也不恼,冷冷道。“我问一句,假使那日她不在,后果如何。”
  陈青岚住了口,心下仍是意气难平。
  陈长生收入眼底,又道。“我再问你,若犯事的不是你,而是白家弟子,依你看白老爷子将如何惩治。”
  少年愣了愣,默默低下了头。
  “引来举家倾族的大祸,纵然是亲子,白家也决不会轻饶。”
  “如今白家不提,不过是看在两家世交的情面,又恰逢陈家的朋友消弥此祸,惊而无险。谁敢说他们心底对你无怨。”
  “这件事传出去,江湖上懂的说陈家教子无方,行事不知天高地厚。不懂的说白家仰陈家鼻息,泼天大祸都忍过了不提,颜面何存。届时白谢两家世代交好,因你而生嫌隙,又该当何种罪罚。”
  陈青岚脸色苍白,冷汗涔涔而下。


IP属地:江苏185楼2017-06-30 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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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娘疼你年少,多方回护不忍苛责,却不该成为你无知轻狂的由来,你要尚有一线清明,就回去躬身自惕学着收敛,莫要仗着家世张扬放任,目空一切,以为江湖上除了世家再无余子。”
      陈青岚张了张口,无法出声。
      一句句毫不留情的斥责如鞭子打在心头,羞惭自鄙的感觉山一般沉重,压得少年险些窒息。
      陈曲衡到底不忍。
      “你先下去好好想想,过些时回扬州再由爹亲自裁断。”
      ……
      “别再惯着小弟,他不是个孩子了。”陈长生目送弟弟佝偻的背影,心下也有些恻然。“爹既放他出来,就是要他尝点苦头,不然将来何以行事。”
      “他才17岁。”长兄如父,陈曲衡看着幼弟长大,见他意气消沉,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我十五岁即因自不量力的愚蠢被擒至天山,不希望他重蹈覆辙。”陈长生怎会不懂大哥的心情。“敌人不会因为年纪小就放他一马。”
      “这次多亏了叶姑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想起形势陈曲衡余悸犹存。青岚遭人利用,万一萧世成得手,陈家真要无地自容。
      “她伤得可重?”心下是知道答案的,当时的情景历历可见。
      “嗯。”眼中掠过一抹疼疚,声音轻了些。“她很少受这么重的伤。”
      “我以为她顶多会救青岚,没想到……”
      “若是白家灭了,青岚也就毁了。” 萧世成蓄意借此事打击陈家的声誉,一举数得。一旦成为毁灭盟友的罪魁,不管是精神上的自责抑或陈家的惩处,都不会再有出头之日,种种风言足以让尚未成长的少年没顶。“她答应照看,就不会让最糟糕的事情发生。”
      “幸好……”
      陈曲衡没再说下去,拍了拍三弟的肩。
      “说起来近日有些流言,关于叶姑娘。”宋羽觞从门口闪入,他终日东游西荡消息灵通,此刻眉间隐着好奇,无疑是来探听第一手资料。
      “什么内容。”一直在榻边不离,陈长生头一遭听说,心里顿时一沉,该不会……
      “传闻说她与雪衣女有些因缘,极可能有师徒之谊。”
      “根据?”无头绪的话语让陈长生茫然。“还有,雪衣女是什么人。”
      “她的剑。” 宋羽觞比了比剑长,“在月下泛清光,剑芒透白,说是与当年雪衣女用的一模一样。”
      迦夜的剑……
      “雪衣女是当年中原武林的神秘人物,素来着白衣,身法轻捷异常鬼魅。没人看过她的脸,在江湖上昙花一现,杀过几个将军,说不上是正是邪。” 宋羽觞八卦得十分齐全。“按理叶姑娘来自西域,与中原相去万里,应该不会是一路,可是那把剑……”
      “消息传出去了?”
      “嗯,白家这般大事,众说纷纭,许多人都在猜测她的来历。”以一人之力令南郡王世子弑羽而归,又是从未露面的稚龄少女,怎不令人揣测。宋羽觞不忘提醒。“你最好小心一点,雪衣女行事诡密,弄不好会有仇家上门。”
      隐约有些莫名的预感,他微微蹙起眉。
      迦夜不离身的家传,那一柄奇特的短剑,究竟是……


    IP属地:江苏186楼2017-06-30 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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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6 17:3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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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舟
        初夏的夜晚,风带着花香水气,掠过遴遴的河面。温度不低,他仍是取了一件薄披风,裹住了重伤初愈的人。
        “可喜欢两岸景致?”
        她点点头,偎进他怀里,雪白的素颜被岸边光影迷离的宫灯一映,带上了些许颜色。
        “夜里有另一番风情。”
        白凤歌及随身侍女由宋羽觞陈曲衡陪着,在不远处赏景。
        白家二小姐神色幽怨,任是风景如画,始终郁郁。宋羽觞频频张望,对这一方的情形极是关注,看架势若不是碍于尴尬,必定凑了过来。陈青岚自那日后一直闭门不出,即使上了回扬州的船仍足不出户,陈曲衡劝了数度,知他情绪低落,也便听之任之。
        四翼在船另一头,围坐在一处低声谈笑,时而嬉弄打闹。
        她瞥了一眼,泛起一丝微笑。
        “说来真巧,居然会在江南遇上。”本以为一别之后相见无期。
        “托天之幸,挑动围攻南郡王府的事顺利了许多。”
        “就让他们跟着你吧,也免得在江湖上生事,惹祸上身。”挑了一枚葡萄填入口中,冰镇后的酸甜让她眯了一下眼。
        “我也这么打算。”他顺下眼,指尖轻巧的打结,在她的衣带上缀了一块玉饰。
        “这是什么。”温润细腻的玉牌,繁复精致的雕工一望即知价值不菲。
        “送你的。”他微微一笑,凑近亲了亲粉颊。“很合衬。”
        “陈家的东西?”她拎在手中转了转,很是意外。
        “我的东西。”他纠正她的说辞。“陈家人各一块,好在当年我留在了家里。”
        “我不记得你有回去。”
        “青岚替我带来的。”他引着她指尖探过凹凸起伏的刻痕。“你看,我的是云纹,青岚则是风纹。”
        “有什么用处。”
        “凭此牌可在江南数大门派畅行无阻,也能自各地银号调集金钱。”说的很简单,隐藏的作用必不只此。她打量了一下,抬手就解,被他按住。
        “这么麻烦的东西我不要。”
        “戴着就好,就当是普通饰物。”他轻哄,拉开了她的手。
        “我不需要。”
        “不会有妨碍,真要不便你再还我就是。”
        “说不定明日就丢了。”玉牌坠在腰间,她实在不喜,随口嘀咕。
        “丢了也无妨。”他笑吟吟的看着她,心意通明。“我想送给你。”
        像是被套上了什么责任的物件,她扁扁嘴,恹恹的倚进软椅。
        “迦夜。”
        “嗯?”
        “你的武功袭自令堂?”
        “她留下的心法口决,还有该知道的一应事务,让我背了很多遍。”素颜有点怀念,静静的看着湖里的明灭的波光。
        “包括修习的代价?”
        “所有的一切,她也告诫过不要练至顶峰。”
        “你没听。”平静的声音微带责备。
        “没别的选择。要活下来杀死教王,必须有足够的功力。”她不以为意,掀开衣袖呈露出纤细的腕。“这样柔弱的筋骨,力量速度都不够,做七杀都很勉强。”
        纵然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差点丧命,假如他不曾赶回来的话。孩子似的身体有助于避过贪婪的视线,却也令体力远较常人逊色。


      IP属地:江苏187楼2017-06-30 1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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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计划和他同归于尽?”他望着如水星眸,那里没有一点后怕。
          “那样的结局不错。”她承认,纤指弹落了裙摆上的柳絮,“已是我所希翼中最好的一种。”
          “为什么不选择逃走?”他极轻的低询。“你娘并不希望报仇,只想你……好好活下去。”
          迦夜愣了一下。
          “以前……也有人这样对我说。”她低下头,河水轻拍船身,连带船体随波起伏,神智有些恍惚,一时弄不清身在何方。
          “淮衣?”
          每次异常都是因为那个人,并不难猜。“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黑亮的眼睛雾朦朦,仿佛笼了一层迷离薄烟,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他……和你有点像。”说着说着,她自己也开始发呆。“……是个很好的人,非常的……”
          他轻轻应了一声,等她说下去。
          “只有他救过我。”她收起双腿,抱着膝盖回忆。“就像你和九微,从淬锋营里杀出来时,我经验不足险些丧命,他替我挡了一剑……我成了七杀,他碍于身份做了影卫,一直照顾我……再后来……”像被什么惊破,她中断了梦呓般的回想。
          凝望着她的脸,他放弃了探问。
          远处楼船上的歌声遥遥传来,哀婉而伤感,像雨落琵琶弦一般凄怨悱恻。
          蓦然闪过了一线念头,他冲口而出。
          “是不是因为我和他很像,你才……”才对他格外的照拂。
          这个可能一旦泛起,心宛如箍紧般难受,竟害怕她承认。
          迦夜没有正面回答,微润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垂落下去。
          “他和你一样想回中原,这里有人在等他……”模糊的自语像在心底埋藏了许久,“所以我来替他看看,若能去换他多好……反正……”
          反正不会有人等她。
          记忆中的江南山水依旧。
          不见眷恋,只剩惆怅,仿佛走入了一个早已失去的梦,只更清醒的明白再也回不去。
          清颜寂寞如雪,他忍不住拥紧了她。
          虽然柔软的身子就在怀中,却像随时可能消失,无由的盈满了不安。
          什么都不重要,哪怕她只是透过他去补偿另一个人,种种的因由仅是歉疚他也不介意,初时的窒闷忽然无足轻重,反而生出了庆幸。
          那条黑暗冰冷的血腥之路,曾经有一个人给她如斯温暖,赢得全心信赖,在她的心底留下了一块柔软之地……
          真是一种幸运。


        IP属地:江苏188楼2017-06-30 1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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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夜行船,陈三公子和叶姑娘真是好兴致。”
            突兀的声音划破了宁静。
            数十丈外,一艘豪华的楼船灯火通明,远远驰近。
            挺拔的男子凭栏而立,距离虽远,话语却似在耳边一般。
            对视一眼,陈长生松开佳人,起身拱手。
            “一别月余,不知世子何时来了扬州。”
            船头立着的人,正是南郡王世子萧世成。
            曾经剑拔弩张,见了面却仍是客客气气,寒喧有礼,不知情的必以为是莫逆。
            高大的楼船歌乐不休热闹非凡,无数丽人簇拥笑语,莺声呖呖,仿佛一个水上温柔乡。
            那一边的几个也走了过来,白凤歌恨怨重重的盯着对方,对着月余前企图毁家灭门的仇人,无论如何伪装不起来。
            宋羽觞留意着船上的种种,陈曲衡身影如山,场面上拱了拱手,实则全神戒备。
            萧世成浅笑回礼,身后一群珠光鲜亮的美人好奇的探视,俱是极有兴趣的盯着谢氏兄弟与宋羽觞,吱吱呱呱议个不停,混杂着各地的方言口音,大抵是南郡王从四方搜集而来。
            “托陈三公子之福,好容易处理完南郡琐事,日前陪家父至杭州办事,不想在此偶遇,真是有缘。”
            说得轻描淡写,背地里不知切齿几回。
            迦夜掩住一缕笑意,懒懒的倚在软椅上,没有起身的打算。四翼消失了影踪,必定是躲进了船舱,大概正从门缝窥探。
            泛泛的闲谈了几句,萧世成对着迦夜点点头。
            “叶姑娘的伤势可好?看似清减了许多。”
            她皮笑肉不笑。
            “请世子恕我体弱未能见礼,近日天热,伤处屡屡反复,总不大好。”
            “那是萧某之过,改日送上灵药为姑娘补补身子。”
            男子展颜一笑,竟似真个抱歉。
            “多谢好意,不敢劳世子挂怀。”她牵了牵嘴角。
            “横竖几位也是去扬州,可否赏些薄面同舟共游,人多也热闹。”男子微笑致意,身边的丽人听了雀跃,毫不忸怩的抛过妩媚秋波,大胆的言语邀约,皆是冲着陈长生等几名男子。
            “世子盛情相邀却之不恭,怎奈虚乏消受不起,不敢败了世子游兴。”闲闲的说着套话,迦夜心下好笑。毫无热情的推脱顿时惹得美人们娇嗔不快,嘴上不说,频频的白眼煞是明显,及至扫到左近的男子,又转成了爱悦。
            陈长生对众多火热的目光视而不见,立在她身边守护,神色淡淡的。
            “既是如此,萧某待至扬州再寻机宴请,届时请诸位务必赏脸。”
            “世子客气了,至扬州自然由陈家作东。”陈曲衡言辞隐带锋芒。“怎敢反让世子劳神。”
            “客气了,有缘扬州再会。”
            萧世成对着陈曲衡拱手,笑笑的扫了一眼迦夜,转首叱令船夫驶开。
            奢华富丽的楼船渐渐远去,陈长生低头看了看她。
            迦夜没事人儿一般的拔弄着冰块,全不在心上。
            “萧世成似对叶姑娘甚有兴趣。”宋羽觞忍不住道了出来,留意她的反应。
            “宋公子似对那些美人甚有兴趣。”她侧手支颐,不冷不热的轻讽。
            讨了个没趣,宋羽觞窘了窘,陈长生捺下了笑意,只作未闻。
            四翼从船舱中钻出来,对着遥远的帆影嘀咕议论。
            “还好躲得快。”
            “看见了又如何,横竖是得罪了。”
            “你怕他?”
            “我看怕的人是你……”
            “……”


          IP属地:江苏189楼2017-06-30 1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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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乡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船入曲柳轻回的运河,映入眼帘的两岸的古寺塔影。
              水乡小桥弯弯悬空,细如羊肠的小道连着绿杉竹荫下的农舍,来往行船如梭,渔舟上的鱼鹰轻鸣,时而一个箭子扎入河中,扑棱起一翅水花。
              人声越来越热闹,树影连绵,夏阳初透,行人也换上了轻薄的丝衣。船驶入城,顺着水道停在了街市最热闹处,陈长生扶着她行上岸,笔直走入市中最豪华的客栈。
              闻讯而来的管事一脸精明之色,迅速将两人迎入内室,恭敬的单膝跪地。
              “属下见过三少。”沉毅的话音到最后有些颤抖,陈长生扶起他,同样感慨。“李叔何必多礼,一别数年,可还安好?”
              “一切都好,只是牵挂着三少的安危,夫人一直郁郁寡欢,内子时常陪着落泪。”罕有的感情外露,见到自小看大的孩子平安归来,终忍不住激动。“现在可好了,三少平安无事,真是天大的喜事。”
              “教李叔忧心了。”陈长生点了点头,伸手引过身后的人。“这是叶姑娘,在这里暂歇一段时日,她身子不好,可能要李叔多费心了。”
              “三少说哪里话,姑娘既来便是贵客,自当小心侍奉,怎敢有半点疏忽。”老练精明的眼不着痕迹,和气的微笑,已将娇小的女孩打量了仔细。瞥见她裙上系的玉佩暗里一惊,面上却不露分毫。
              “少爷打算让叶姑娘住……”
              “夏初苑。”陈长生截口。“景致可还依旧。”
              “怎敢让少爷失望,这两年又引了些新荷,倒比从前更美了。”李叔坟霭然笑答,不敢有半丝懈怠,亲身将两人引至苑前才知机的退了下去。
              “当真不和我去陈家?”
              “嗯。”
              他默不作声的牵着她穿过了重重垂帘,踏上一座曲桥。
              清凉的水气扑面而来,长桥两侧开着大朵荷花,粉白粉红极尽鲜妍,青圆的荷叶重重叠叠覆住了水面,时而有游鱼在叶下淘气的啄咬,引得花枝轻摆,随风起伏,燥意顿消。
              长桥直入水苑,小巧玲珑的水阁布设优雅,精致大方,令人一见生爱,檐下垂着极细的虾须帘,细若纤毫,丝丝缠绕,如淡烟悬空,从窗内望去仿佛雾里看花,更增迷离意韵。
              “这是陈家的产业?” 轻轻抚弄玉瓶中插好的芙蓉,她有点意外。
              “是陈家暗里的,外人不知。”他挑起了帘子,阵阵荷香透入,无需熏笼已雅致怡人。“或者我叫银鹄碧隼来陪你。”
              “省了吧,一个人还落得清净。”她不客气的驳了回去。明知拗不过,他仍放不下心,尽管那次旧伤发作过后再未重现,到底……
              “回去吧,船还在等你。”她淡然一笑,对他的犹豫视而不见。“依约来了扬州即算守信,别想着支配我。”
              “我很快来看你。”他无奈的蹙了蹙眉。“伤刚好不要乱走,有什么缺的只管吩咐李叔。”
              亲眼看着乖巧的婢女送来了清茶果盘,出去细嘱了管事,他回望了一眼水苑。玉一般的人儿懒懒的倚在栏边,仅能窥见半边如墨乌发。
              迦夜……似乎也有心事。


            IP属地:江苏190楼2017-06-30 1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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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隔多年,复见旧时门墙,几欲说不出话。
                陈青岚悄悄站到了身侧,抢先纵上去拍门。
                “开门,三哥回来了。”清脆的声音在深宅大院前回荡。
                没敲两下,朱漆大门轰然洞开,家仆护院整齐的排在两侧,迎接着出行而归的游子。一位柔弱的美妇人在丫环侍女的围绕中盈然而立,泪光点点,注视着久别的爱子。
                “娘……”
                颤抖的手摸着他的肩臂,似在肯定眼前的真实,陈长生眼睛也红了,屈膝跪倒尘埃。
                “长生不孝,让娘忧心了。”
                妇人搂着他痛哭,梦一般的不敢置信,青岚在一旁低声劝慰。
                陈曲衡满面伤感,宋羽觞恻然观望,白凤歌在一旁也是泪光盈盈。
                哭了半晌,身边的侍女亲眷劝了好一阵,谢夫人终于收住了眼泪,拉着他的手不肯放,说了许久的话,倦意渐生,陈长生才退了出来。
                青岚或许是想通了,不复数日的沉默,恢复了顽皮爱闹的本质。“三哥今日回来,听说娘整夜都没睡好,现在总算是安心了。”
                “爹呢?”
                “在书房等你,大哥先去报告了此行的经过。”少年突然唏嘘,皱出一张苦瓜脸。“爹对我的处罚与三哥定的一模一样,难怪一直说三哥最了解爹。”
                见幼弟垂头丧气的脸,他不禁轻笑。“你没抱怨?”
                “我罪有应得。”青岚闷闷的叹了一口气。“没酿成大祸已经够走运了,爹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过几天气消了就好。”他温言安慰。
                “我这就要去入刑堂领二十杖,估计半个月都下不了床,三哥可要记得来看我。”想到受刑之痛,他咧了咧嘴不无惨色,手不自觉的摸向后背。
                陈长生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从怀里摸出了药瓶塞给他。
                “这伤药止痛效果不错,叫人帮你敷上会好得快些。”
                陈青岚感动的眨了眨,“谢陈三哥,我以为你不理我了。”一边抹着眼睛假哭,看得陈长生好气又好笑。
                “我什么时候不理你。”
                “都是我害叶姑娘受伤,你那么宝贝她,想你一定很生我的气。”他边说边观察兄长的脸色。“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但她确有嚣张的实力,人……怪是怪了点,三哥看重的应该不会错,就当是多了一个古怪的嫂子,就算别人说三哥恋童我也……”一看陈长生表情不对,立马打住话头闪得老远。
                “不说了……三哥别怪我胡言乱语,爹在书房等你过去呢。”
                目送弟弟的背影,意外的发现了一个事实。
                这小子……轻功学得不错。
                屋里陈设清雅,备有琴台书案,仿佛随时待人落笔勾描窗外的美景。比起天山,夏初苑的荷花更盛,也柔和了许多。少了大殿的空洞冰冷,多了些旖旎风情。
                水殿那一池青荷,总有格格不入的错落之感,不比眼前一番绚丽肆意的铺陈,开得无边无际的放纵。
                夜色渐浓,长桥上的纱灯点亮,映在池中宛如粒粒明珠,白日的炎热散去,摒退了随侍的婢女,她松松坠着长发在廊外戏水。时而有小鱼把玉足当成了雪藕,游戏着碰啄。
                怔怔的望着大朵的粉白发呆,离开了天山,日子闲得发虚,无怪四翼不肯安份。十余年处心积虑,小心慎谋,忽然入了烟色迷离的水乡,被当成孩子般呵护照料,极不适应。
                扬州……阴差阳错到了这里,总想起许多不该想的,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磕绊牵扯了这么久,也该有个头。


              IP属地:江苏191楼2017-06-30 1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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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往哪里去?
                  要不要寻去南越,看看母亲死前犹念念不忘的故土?
                  从未踏足又仅剩焦土的故园,实在勾不起多少兴趣。
                  不知还有多久,怎么打发都无妨,她下意识的咬着指甲,盘算下一个目的地。
                  长桥另一头,男子静静的凝视,俊颜在夜色中看不太清。
                  “在想什么?”随着温朗的语声,他在她身边坐下,墙外刚刚响过了三更的梆子。
                  “没。”她懒懒的掠了一把散落的头发,无甚情绪起伏。“这么晚来做什么。”
                  “白日比较忙。”不在意她的冷淡,他打开提来的纸包,“尝尝看,翡翠烧卖和银丝卷,可算是扬州一绝。”
                  拈起犹带热气的点心,她心不在焉的咬了一口。
                  “陈家厨房做的?手艺不错。”
                  见她入口,他亦凑上来啃了一下,落在纤白的长颈。迦夜缩了一下,手中的东西险些掉落。
                  “别闹。”她羞恼的低斥,他避开挚肘,揽住了细瘦的肩。
                  “迦夜。”
                  “嗯。”
                  “为什么不肯跟我回去?”
                  “没必要。”怀里的身子僵了僵,她放下了点心,声音硬起来。
                  “是不屑,还是不想?”
                  “随你怎么猜。”
                  “你怕麻烦?”静了片刻,他揽紧了挣扎的人。
                  “你不怕?”她没好气的反诘。
                  “我不怕。”
                  坚定沉稳的回答如同承诺,她别过了头只当未闻。
                  “你不信?”
                  “现在说这些不过是由于麻烦还未出现,谁知道届时是哪种情形。”她冷笑一声,“别把话说的太满。”
                  “你总是这样。”他低低的叹息,挫折而无力。
                  “我怎么想与你有何相干。”
                  “你真不懂?”他望着她的眼。黑白分明,似春雪般蒙懂,也如玄潭般无情。
                  “劝你省点力气,别在我身上浪费心思。”她垂下睫,第一次点破了迷局。
                  “为什么。”
                  “不值得。”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轻易激起了情绪。“你说清楚一点。”
                  “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彼此再了解不过。”话语中不带一分感情,淡漠得教人发寒。“出了天山即是泾渭分明,本就不应搅在一起。”
                  “你真这么想?”低沉的声音愠怒而致气。
                  她挣开他的束缚站起身,“你是个好人,可惜我不是适合你的那种女人,目前仅是因为多年相处的一时迷惑,或者……”不理腕间越来越重的压力,她嘲谑的一晒。“被我驱使多年,打算彻底征服一逞快意。”
                  “不管是出自何种意图,纠缠下去对双方都没好处,这点你心里明白。”
                  胸口的怒气越来越膨胀,眼见要道出更绝情的话语,他狠狠捉住她,重重的吻上去,封住了所有激起愤意的言辞。
                  为什么不肯放?
                  明知麻烦无数,未来隐忧重重,却仍是不想放手。
                  费尽心机拉住随时要转身离去的人,宁愿背负着父兄的责备、家世名声的束累,一意留住怀里难测的娇颜。
                  可她只是退。
                  一次次推开他,用冰冷的话语回绝他的接近,一味将他推回七年前的生活。所有人都在反对,这场纷乱唯有他一人执拗,像极了毫无意义的任性。
                  他简直忍不住生恨。
                  或许是被怒气慑住,她放弃了推避,任由他紧拥。
                  星影西移,他将她轻轻放在玉簟席上,自己也躺了下来,双手环着纤腰不放,谁也没有说话。
                  一轮残月印在虾须帘上,晕着朦胧的淡黄,像一弯欲滴的泪。
                  直到天色透白,他松开手臂,望了轻合的双瞳半晌,出门自去了。
                  她静静的睁开眼。
                  翻过身,细白的指尖摸索着余温犹存的席面。
                  无声的咬住了唇。


                IP属地:江苏192楼2017-06-30 1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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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6 17:2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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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州最负盛名的醉仙楼照例是宾客满盈。
                    三楼却是清净闲适,只坐着少数几名贵客。
                    几个巨大的冰桶散发着寒气,轻易驱走了暑热。冰好的瓜果点心列在盘中,水润鲜嫩,夏日倍加诱人食指。
                    四翼看着街景品头论足,白凤歌与侍女倚在美人靠上逗鹦鹉,陈曲衡在一旁作陪,宋羽觞轻摇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
                    “老大去哪里接主上,这么久还没过来。”蓝鸮耐不住性子。
                    “约摸快了。”墨鹞估了下时间。
                    “她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去陈家。”碧隼问出纠结多时的疑惑。
                    “谁猜得出她怎么想,越来越古怪了。”蓝鸮耸耸肩。“至少以前还有脉络可寻……”
                    “你觉得很怪?我倒觉得她现在比较像正常人一点。”墨鹞反驳。“不像以前那样完全没人味。”
                    “这么说倒也……她有正常过么?”银鹄摸了摸下巴苦思。
                    四翼面面相觑,皆是心有戚戚的摇头。
                    “你们说的是叶姑娘?为什么都怕她,她过去对你们很凶?”不甘心一知半解,宋羽觞挤入了八卦的行列。
                    “不凶。”蓝鸮诚实的提供答案。
                    “手段残忍?”宋羽觞锲而不舍。
                    “还好。”墨鹞出言否定。
                    “你们有把柄落在她手上?”
                    “没有。”碧隼挠挠头,“她早就放我们自由。”
                    “那你们的畏惧所为何来?”宋羽觞百思不得其解,四翼对那个冷淡的女孩的敬畏超乎寻常,按说他们该是陈长生的手下,却更戒慎她。
                    “那是你不知道她是什么人。”碧隼好心的答了一句。
                    “她是什么人?”宋羽觞从善如流的问。
                    碧隼哑然,眼睛瞟向银鹄,同伴会意,微笑着替他带过。
                    “说起来我们也很好奇,老大居然是陈家的人,宋公子可知他过去是怎样的?”
                    “这个我当然清楚,毕竟我和他相交多年……” 宋羽觞十分知机,大方的提供对方想知的答案。
                    双方热切的交换各路消息,获得想了解的小道讯息,尽是皆大欢喜。
                    陈曲衡在一旁好笑的摇头。
                    陈长生携着迦夜踏入,看见的正是一派亲密无间的融洽,不觉稍稍诧异。
                    迦夜瞟了一眼,半笑不笑的抿了一下唇。
                    “你教出来的。”
                    四翼瞥见两人,反射性的笔直立起,讪讪的心虚。
                    陈长生一笑,引着众人落坐。


                  IP属地:江苏193楼2017-06-30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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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伶的店伙招呼着上菜,隔壁的伶人弹起了琵琶,丝竹入耳,娇柔婉转的歌声清扬,带来情致缠绵的意韵。
                      菜色是极精致的。
                      色色搭配合宜,清而不淡,肥而不腻,鲜嫩适口。甚至雕出了精巧的花鹤造型衬饰,更添了几份颜色。似这般咸中微甜倒是合了迦夜的口味,较往日多下了几筷。
                      迦夜本身相当挑剔。
                      长期处于高位,起居无不雕琢,平日享用的虽然随意,却都是顶尖的器物。不过她极能忍耐,出行时饮食粗砺,着布衣粗棉,数日不眠不休皆是寻常,从不因之抱怨。即使来了江南诸多不合意也不着片语,唯有极近的人才能觉出一二。
                      白凤歌坐在她身畔有心示好,浅笑着搭腔,迦夜淡淡的回应,气氛还算融洽。四翼罕有的与她同桌,拘谨而不自在,全无先前的笑谑,几乎不开口。只剩了谢氏兄弟和宋羽觞谈些漫散的话题,场面略为冷落。
                      白凤歌挑了一筷狮子头给迦夜,温言婉笑。
                      “太瘦了对身子不好,叶姑娘该多吃些才是。”
                      迦夜垂目看了看碗,一旁的陈长生顺手替她挟了过去。
                      “多谢白小姐好意,只是她素来不喜荤食,由我代了吧。”俊颜平常,了解而默契,做来再自然不过。
                      樱唇忽然发白,白凤歌勉强笑了一下,藏在桌下的手紧紧揪住了裙裳。身旁的婢女入眼小姐神色幽怨伤心,不禁暗里不平。
                      陈曲衡默叹一声,扯开了话题,努力化解僵滞的气氛。
                      迦夜仿如不觉,略略喝了一点汤便停箸不食了,改坐到远处饮茶。
                      她一离席,四翼心思一松,又开始与宋羽觞交头结耳。陈长生礼貌性的与白凤歌攀谈了几句,毕竟是陈曲衡秉持父亲的授意请至扬州,不便过于冷落。
                      “数日赏玩,白小姐可还适应此地风物?”
                      “扬州风景绝佳,凤歌所见处处皆是美景,哪会不喜。”白凤歌盈盈一笑,矜持而文雅。连日游玩俱是众人一起,期间陈长生多是全神陪着迦夜,少有近谈,难得此刻稍稍接近,她力持镇定,仍是些微晕红了脸。“多赖世伯好意相邀,才有此机缘。”
                      “家母近日时常夸赞,说白小姐温雅可人,一解膝下无女的遗憾,直是希望能常驻陈家才好。”陈曲衡颇有深意的微笑接口。
                      陈长生瞥了一眼对面,迦夜倚在楼另一侧栏边,捧着一杯香茗看花。数盆硕大的茶花色泽娇丽,花叶缤纷,绚烂而招摇。
                      “白小姐有暇尽可多留些时日,扬州有不少好去处。”他忽然附和。
                      四翼呆了呆,一时皆侧着头望过去。
                      白凤歌有些意外,美丽的眸子亮了起来。“多陈三公子,如不麻烦,倒是想请三公子指点些名胜殊景。”
                      “这有何难,让长生陪着四处走走即是,也可尝尝街巷名点。”陈曲衡大喜,立时替三弟包揽。
                      “若是三公子方便的话。”期待的丽容略带羞意。
                      陈长生眼神闪动,倏然浅浅一笑,“份内之事,自当尽力。”


                    IP属地:江苏194楼2017-06-30 1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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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的女孩俯身摘下一片朽叶,在指尖转了转。
                        随风一送,干黄的叶片飘然翻落,旋转着坠下高高的楼台。
                        一骑快马踏着落叶在楼前停住。
                        骑者俐落的翻身下马,快步走入醉仙楼。
                        “南郡王世子下属请见陈家两位公子、叶姑娘、宋少侠及白小姐。”
                        朗声通传响在梯下,空气顿时凝肃起来。
                        众多目光盯着来使,那名汉子大方的抱拳当胸。
                        “世子令在下前来送柬邀客,诚意相请,请诸位务必赏光莅临十日后的琼花宴。”随话语一同附上制作精美的金柬,一份恭敬的呈给了迦夜。
                        席中数人暗地交换眼色,俱有些惊讶。
                        迦夜翻了翻亮晃晃的柬书,没什么兴趣,随口推脱。
                        “承蒙抬爱,近日旧伤未愈不便赴宴,替我辞谢了吧。”
                        来使似已料到,立时躬身致意。
                        “来前世子另嘱,叶姑娘的伤是他一手所致,时时心下愧疚。请务必赏脸容当面致歉。”不等开口,取出一物双手置上。“此物为千年雪参,聊表寸意,若能略补玉体,也算稍平世子心头之憾,请姑娘万勿推辞。”
                        众人惊疑不定,猜不出是何用意。
                        千年雪参本属珍物,萧世成送给害他功亏一溃的对手,又婉言相请,究竟所为何来。
                        难道真是为了三岁小儿都不会相信的致歉。
                        “东西是好的,可惜我用不上,连这帖子一并带回去吧。”迦夜眼都没抬,指尖一弹,将金柬送了过去。
                        未料到回绝得如此干脆,来使窘了一下,再度开言。
                        “叶姑娘何必拒于千里之外,除了世子,尚另有一位故人殷勤相盼,亟待与姑娘重逢相会。”
                        “我可不记得在江南有什么故人。”
                        “这位故人自西域而来,曾与姑娘有一面之缘。”感受到无形的压力,来使竟不自觉的退了一步。“对姑娘风采印象极深,多年无日或忘。”
                        “其人姓甚名谁。”陈长生冷声质问,笑容早已不见。
                        “届时一见便知。”使者鼻尖微微见汗,强令自己挺直了背。
                        “我现在就想知道。”陈长生踏前一步,空气紧得一触即发。
                        “陈家何等声名,三公子必定不至对来使以武相袭,在下深信。”使者面上变色,再退了一步,力持镇定。
                        以家门名誉相挟,陈长生不能不犹疑。
                        僵滞了半晌,迦夜起身一动,金柬又回到了纤白的细指。
                        “回去告诉萧世成,我很期待。”


                      IP属地:江苏195楼2017-06-30 1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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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广
                          日上三竿,迦夜仍未起床。
                          一把漆黑的长发散在榻上,懒懒的蜷着身体,翻着一本医书。
                          叩门没听到回音,他掀开了窗。
                          额发落下来覆在眉间,雪色的容颜比平日更白,长睫微动,抬了下又专注于书本。
                          “怎么不起来?”
                          “睡晚了。”她简单的回答,将书抛到一边,慵倦的伏着软枕素席,身上丝被凌乱。
                          他刚待伸手撩开散发,被她一掌打开。
                          “怎么了。”指缘微微生疼,他不解的问。
                          迦夜没作声。
                          愣了半晌,一个异样的念头浮出。
                          “你在生气?”他不太相信,不过似乎没有别的理由解释她莫名的异常。
                          “听不懂你说什么。”她蹙了蹙眉,掀开被坐起来。衣衫整齐,略有压痕,一夜和衣而卧。
                          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他换了个问题。
                          “萧世成的宴请打算怎么办?”
                          迦夜在镜前整理长发,口气仍是冷淡。“去看看再说。”
                          “宴无好宴。”
                          “那又如何。”她从铜镜中瞥了一眼。“你不用去,此事与你无关。”
                          又是拉开距离的疏冷,他只当没听见。“你猜那个人是谁。”
                          “管他是谁。”她漫不经心,眉间甚至带点嘲讽。“反正我的仇人多的是,数都数不过来。”
                          “会不会是故意布下的饵。”
                          “或许。真有故人我会相当惊喜。”没表情的勾了勾唇,“你也不用想太多,这里到底是陈家的地盘,谅他会有分寸。”
                          “他知道我们的来处,却不曾宣扬……”
                          “易地而处,你会如何。”
                          “捺下秘密,以要挟之势延揽。”静静的看她一举一动,深遂的眼睛不曾稍瞬。“实在不成再传扬出去,借中原武林的力量绞杀。”
                          “说的好,依你之见又该怎样化解。”
                          “杀了知情者。”釜底抽薪,除去了唯一的人证,单凭萧世成的一面之辞,大大削弱了可信度,驳斥应对轻易即可控在掌中。
                          “差不多,所以这次的事你不必出面,我自行斟酎处理。”
                          “你要我袖手旁观?在你因我而惹来麻烦之后?”他不可思议的质问,凝视着镜中的清颜。“这算不算一种关心保护?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你想如何,随我到南郡王行宫去杀人?”迦夜不留情的冷嘲。“以为还是过去无名无姓的影子?你现在的身份只会带来麻烦。”
                          身后的人顿时沉默,她停了停又说下去。
                          “这次解决之后再没什么牵碍,好好扮演陈三公子的角色,照昨天那样选一个合适的妻子,你会得到想要的一切。”轻漫的话语透出几分真意,细指揉了揉额角,略带苍白的倦怠。
                          “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
                          “然后你就要离开。”静了许久,他双手支着镜台,无形将她困在怀中。“安排好别人,你要怎么筹划自己?”
                          她闭了闭眼,嘴唇微动。


                        IP属地:江苏196楼2017-06-30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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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别说与我无关!”打断即将出口的话,他的怒气濒临爆发的边缘。“既然周到的安置了别人,也该公平点说说自己。”
                            “你没资格过问我的事。”
                            “就因为你曾是我的主人,就有资格不顾我的心意擅作决定,强行塞给我不想要的生活?”冷漠的拒绝更增怒火。“你说过出了天山即不再有上下之分。”
                            “你不想要?”她也动了意气。“你在天山日思夜念的不就是回江南,得回该有的身份地位,现在一一实现,还有什么不满。”
                            “你真的知道我要什么?”扣住细巧的下颔,他望入幽亮的清眸。“也许比你料想的更多。”
                            “那已不是我所能给。”长睫颤了颤,语音坚如金石,全无犹疑。
                            “可我要的只有你能给。”他咬牙切齿,爱怨交加中几欲失控。“为何偏偏是你,为何除了你别人都不行,为何你什么都不要只是想离开。”
                            “别再说忘了一切,我做不到。如果可能我也想回七年前,当从来没遇见过你。九微说你没有心,对自己对别人都一样狠,不留半分余地,我真佩服得五体投地,你是怎么做得到。”
                            雪色的脸上渐渐激起了绯红,她紧紧咬住唇,没有说一个字。
                            “对你好理所当然,对你不好你无所谓,怎么做在你眼里都是白费,到底要我怎样。为什么放纵我吻你,为什么一再推开我……”修长的指尖抚过眉睫,猜不透曲折深藏的心。
                            迦夜深吸了口气,勉强开言。“那些……是我一时……”
                            没说几个字,他紧紧把螓首按在怀里打断,半是绝望半是伤心。
                            “别说了,我知道……你永远不会说出真心话。”
                            怀里的人仿佛比平日更冷。
                            娇软的身体似永不融化的寒冰,一点点冻结了年轻而炽热的心。
                            “这是去哪。”
                            马车驶过宽阔的石板路,在闹市中穿行,街景相当陌生。看了半晌,她放下帘子,直接问对面的人。
                            无表情的俊颜,声调有点冷,还是及时回答了她。
                            “你不是说要查东西,我知道有个地方医书很多。”
                            “哪里。”
                            “去了就知道。”避过了她的问题,他侧过头看车外。
                            她默然片刻,也不再开口,车内只剩下单调的车马遴遴声。


                          IP属地:江苏197楼2017-06-30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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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扬的眉微蹙,双眼暗沉,适才的情绪影响仍在。唇角分明而执拗,那般好看的男子因心事而沉默,无由的生出歉意。
                              细细看自己的掌心,凌乱而细碎的印痕铺满,几乎找不出短而弱的命纹,多年握剑,旁的碎纹加深,命纹反倒是更浅了。曾约略的看过相书,多是预示早夭之相,数一数年纪是不必担心了。
                              感觉到对面的目光,她若无其事的收回手。
                              指尖触到袖中的短剑,冷而硬的质感熟悉亲切。多年相偎,没什么比随身宝剑更能让心安定,唯一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的伙伴……她缓缓轻摩,或许这样就能恢复一贯的坚定,剪除掉无由的软弱。
                              车在一道长长的矮墙边停下,看似某间宅邸的侧门。
                              男子在乌木门前叩了几下,紧闭的院门豁然开启,大方的牵着她走入。
                              重门深闭的院内曲折迂回,穿过几扇月门,一片潋滟水光。临水山石玲珑,回廊蜿蜒如带,漏窗透出清竹碧枝。林荫匝地,水岸藤萝蔓伸,古树苍苍,巧妙的将水色山石联缀成一体,雅致而古拙,衬着白墙黑瓦绵延,不知几许深远。
                              随着入了一层层苑门,穿越一道道回廊。景致随步而换,异地变化不同,自然而雅逸。他对复杂的路径了如指掌,她越来越觉察到异样,立时停下脚步。
                              俊颜回过头,无声的询问。
                              “这是哪。”她瞪着他。
                              “我家。”他居然笑了一下,眉宇再不见冷意。
                              她的脸寒起来,拔腿就走。
                              陈长生扣住她的手。“你不是说要看医书,扬州城这里最多。”
                              “不必了。”她待要挣开,反被他执住不放。
                              “不会有别人,你在房里等,我去把书取过来。”他轻声诱哄,口气放得很软。“我没别的意思,二哥学医,各类善本最为齐全,你想查的必定能找到。”
                              “你为什么不早说。”腕间握得极紧,她后悔不迭。
                              “免得你多想。”他温和的解释。“知道你不喜欢见不相干的人,特地挑的偏苑小径,你尽可以放心。”
                              ……
                              若不是必须查探医书,她必定不管不顾的避开,哪会被诱入陈家。
                              独自坐在房中,她勉强按捺住焦燥打量。
                              水磨方砖,粉壁竹屏,壁悬长剑。布置简洁而硬朗,全无多余的赘饰。屋顶嵌着琉璃亮瓦,阳光投下笔直的光柱,益发窗明几净,映着屋外的绿竹森森,浑然的男子气息。
                              墙角置着画筒。随手抽出一卷,画的江南山色,雾气朦胧的斜柳轻舟,落款却是数年前。黑木几案上还铺着一席未完的书法,笔走龙蛇,写的是一阙汉广。
                              ……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随眼一看,瞬时乱了心。
                              那一笔字狂放而肆意,字字像在眼前跳动,其间蕴含的深意她不敢去想,那是永远不可能实现。
                              心扉一乱,隐忍的腹痛泛上来,变得恁般难以忍受。
                              素颜越来越白,额上渗出了泠汗,蓦然推门冲了出去


                            IP属地:江苏198楼2017-06-30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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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6 17:2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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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待离开,掠过数重院落,忽然迷失了方向,静谧幽深的庭院层层叠叠,已找不到来时的小径。迷路对她而言是不可能出现的事,在这曲折秀致的江南园林,竟成了再确定不过的现实。
                                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引,总在不大的地方来回打转,像堕入了迷障。她静下心细细观察,一石一木的陈设布置看似随意,却暗含规律,分明是一种不知名的阵法。
                                明明观好了出路,转折过后又成了园圃。她翻上墙头试图窥见全貌,足尖险些踢到一根细丝,若不是余光一瞥,那根细若游丝的牵引必定已被触发,遥遥可见隐蔽处联着极小的铜铃。
                                好一个扬州陈家。
                                看准了落足的山石一脚踏空,她半空挪开,躲过了一根弹袭而至的竹梢,忍不住低咒。
                                处处迷阵,机关重重,陌生人一旦误入极难脱出,无异于一个隐形的牢笼。
                                “谁!”一声断喝。
                                一个精悍的男子目光灼灼,随在一位须发微苍的中年男子身后,盯着落在池畔的人。“阁下何人,在此乱闯。”
                                她扫了一眼懒得答话,遁着试探的印象掠往出路,暗地后悔当年对阵法一途草草翻过,完全不曾研习。
                                劲风从身后袭过来,她翻身躲过换了个方向。眼前的隔断蓦然变成了假山,极快的反手一撑避了过去,教身后的掌力落了个空。
                                一声惊讶的微咦。男子越发激烈的缠斗,中年男子在远处负手而观,威严的面上颇有讶色。
                                过招数个回合,她开始不耐。
                                对手的男子功夫虽高倒也奈何不了她,但每每借阵法攻袭防不胜防,逼得有些狼狈。她索性闭上眼,凭着耳力与细微的空气变幻应对,一线错身短剑出鞘,清光瞬时掠过对方胸膛,裂了老长的一道。
                                寒气侵体男子只觉一凉,垂首一看全无血迹,显是对方留手。还未回神,听得一声冷哼,娇小的女孩业已不知去向,转瞬失了影踪。
                                掠过数间院落躲入一处矮篱后,抛掉了身后的追逐。腹部的疼痛更为剧烈,忍不住弯下腰,冷汗一滴滴自额上坠落,她尽量蜷得小一点,希望能不惊动任何人,痛楚似乎没有止境,女孩紧紧咬着唇,意识渐渐模糊。
                                晕沉中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喧吵,有人惊叫,还有人推搡,她很想打开,可身体全无半份力气,疼痛侵蚀了一切。只觉得冷,无休止的寒冷缠绕着她,像落进了不可及的深渊,跌入了结冰的湖底,思维都变得断续。
                                迷朦中有一双温软的手接近,轻触着她的脸,又托起她的头。淡雅的香气飘入鼻端,似曾相识的温柔。
                                仿佛很多年前,也有人这样温情的照拂,当她是怀中的珍宝百般爱宠,所有心愿都得到满足,天真的以为快乐可以永远……
                                刻意遗忘的记忆浮上来融化了防卫,她终于放纵自己堕入了黑暗。


                              IP属地:江苏199楼2017-06-30 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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