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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生气夫妇】夜行歌(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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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夜!”陈长生忧心的盯着她,轻轻摇晃着香肩。木无反应,仿佛神魂消散,仅剩了躯壳。
  “老三。”陈曲衡皱眉喝止,暗恼于弟弟的失态,青岚悄悄扯了扯大哥的衣袖。
  “迦夜!”心底的不安泛滥无边,他开始发慌,顾不得旁人抚住她的脸。“你不是她,我发誓你不会是她。”
  许久,眨了一下眼,她拉开他的手,趋近从未开口的男孩。
  “你叫什么?”
  男孩没有泪,看着母亲从生到死,始终没有一点声音。迦夜的问话让他转回了视线,忽然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我没有名字,请姑娘赐名。”
  早熟的脸上有令人心惊的决绝,一个孩子的话语教所有人侧目。
  “你……父亲是谁。”迦夜的左手支在地上方砖,尽力稳住话语,心底戾气压制不住的翻涌,很想找个出口。
  “姑娘要杀了他?”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生身父亲。
  “嗯。”
  陈曲衡在一旁听了不满,这些话根本不该对一个孩子说。陈景泽暗自叹息,四翼却觉得理所当然,他们对亲缘血裔并无多少概念,只知恩仇分明。
  孩子又磕了个头,额上渗出血痕。“请姑娘教我武功,十年之后我自己去。”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那到底是你爹。”陈曲衡忍不住上前喝斥,“逆伦弑亲是何等大罪,齿及都是口孽。”
  “他不配,我要亲手杀了他。”孩子的眼睛里唯有刻骨的仇恨,字句宛如诅咒。
  鲜明的恨意如铁,陈曲衡哑然失语。四翼倒是有了几份欣赏。
  碧隼点点头。“好,还有几份志气。”
  听着对答,迦夜额角抽痛,心灵深处仿佛有根细弦铮然断裂,再控制不住,身体微微一晃,掌下按住的青砖轻响,忽然裂成了数块不规则的碎片,陈长生觉出她周身气息极乱,不由惊骇。
  “迦夜!”
  她起身要走,他闪身拦在跟前,伸手要捉住她的肩。
  “让开!”一声厉喝,众人皆惊。
  陈长生却寸步不退,探出的手也没有停。
  黑眸再没有理智,只剩了杀机四溢,素手一翻,竟使出了全力。
  连续数声轻响,瞬间交手七八招,皆是凌厉之极的杀着,毫无花巧可言,每一式足以致死,稍一不慎必定血溅当场,令旁观者触目惊心。
  “她疯了么。”陈曲衡目瞪口呆,想上前拉开又不知从何着手,眼看三弟仅守不攻,形势越来越急,不由心惊肉跳。
  青岚手足无措,一时不知怎样是好。“天……怎么打起来了。”
  “主上真的没留手。” 蓝鸮也被吓住了。
  “究竟怎么了?”碧隼边看边冒冷汗,只庆幸对手不是自己。
  银鹄没说话,咽了一下口水,同样也是紧张之极。
  玉隋脸色发白,袖中的手动了动又握紧。攻势太狠,他没把握完好的将两人分开。
  挡格变得越来越困难,渐渐被压得透不过气,冰冷无眼的眼瞳宛如对一个陌生的敌人,只余森然杀意。这样下去只会两败俱伤,脑中飞快的转过千百个念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化解方法。心意一横,他铤而走险,刹那放弃了招架,眼睁睁的看着纤指点来,白皙秀小的指尖仿如死神的锋刃,带着寒意直入胸臆。他没有躲闪,拼尽力气喊出了最后一声。
  “迦夜!”
  “三哥!”、“老三!”、“老大!”
  数声不同的惊呼同时响起。
  指尖没入了胸膛,渐渐浸出了血。
  陈长生没有低头,直直的盯着眼前的人,声音沙哑。
  “迦夜……我不是敌人,你醒醒。”
  黑眸茫然而混沌,指尖一片温热。血渐渐渗出,仿佛冰水冷却了如沸的心。他的声音在最后一刻劈入了紊乱的头脑,她收住了劲力,伤口并不深,可……这是他的血……
  顺着衣襟滚落在地,非常……刺目,映得眼前一片血红。
  他握住胸前的手轻轻收拢,顺势揽住了纤腰。“……没事的,你只是太累,什么也别想,什么也……”随着轻柔的话语,指尖拂过睡穴,她无知觉的堕入了一片甜美的黑暗。


IP属地:江苏265楼2017-07-03 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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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上253楼


    IP属地:江苏266楼2017-07-03 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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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1 13:4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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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难
        朦胧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各种奇怪的面孔凌乱的浮现,化不开的血红漫住了足径,腥味逼得她透不过气。梦里没有她想见的人,充满各种难听的咒骂怒斥,声声都是指责,不论如何挥剑都如幽灵一样徘徊在耳际,迫人烦躁得发疯。
        她一直往前走,怎么走也离不开那片血红的沼泽,只有如影随行的嘲弄讥讽,双足渐渐沉重得迈不动,除了红,唯有浓得窒息的黑暗。她疲倦得要命却不敢停,一驻足身体就会缓缓的沉入血泽,没有地方可以稍供停歇,那样长而望不到尽头的路,她不知自己要去哪里,麻木的跋涉中,脚忽然踢到什么东西,拣起来一看,竟是陈长生的头颅。骇然惊恐的抛开,头颅坠地,周围竟散了一地的肢体,其间还有母亲和淮衣的脸……
        猛然睁开眼,血红和残肢消失了,只剩静谧的房间。
        幽暗的房间陈设熟悉,自己正躺在夏初苑的床上,身上盖着薄褥,一缕安神香正从薰炉缓缓腾出,依稀能听到荷叶被风翻卷的声音。
        粗重的呼吸来自鼻端,狂跳的心一点点平复,那只是一个梦……
        她没有杀他……他不会像娘和淮衣一样死去……
        门开了,梦里散落的人完好无恙,快步走近床边,如平日一般对她微笑。
        “你醒了,渴不渴,要不要吃点东西。”
        声音很温柔,她仍在恍惚。细指攀上了他的手,十指交握,借着温度才能确定他的真实。
        “你做了恶梦?”轻轻替她拭去额上的汗,细心而体贴,与过去的每一天没什么两样。
        “我梦见……”她觉得嗓子发干,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什么?”他过去倒了一杯水,小心的喂给她喝。
        “没……”
        “你只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我吩咐厨房给你做了点心。”
        偎在他的胸前无意识的啃着点心,明明才从睡眠中苏醒,却仍是疲倦得要命,脑子迷糊成一片,什么也想不了。
        他低低的说着些杂事,哄着她多吃一点,不习惯一再被喂食,她要接过来,手到眼前却顿住了。
        手指细白,似乎和平常一样,中指却有什么东西,一条暗红色的线嵌在指甲里,毫无痛感,看上去像凝固的血丝。
        他没让她多看,拉下她的手继续轻哄,怀里的人却僵滞了动作,忽然开始簌簌发抖,抖得那么厉害,比数九天寒穿单衣的人更冷,他放下点心抱紧了她。
        “迦夜。”
        她没有回答,挣扎着从他怀里脱出来,开始撕扯他的衣服,固执的要扯开重重遮掩,求证心底最恐惧的猜测。
        实在藏不住,他便也不再阻拦,由得她扯开了衣襟,露出了内里包扎的绷带。因为适才倚在胸口的揉蹭,雪白的绷带重又泛出了血痕,
        她呆呆的看着,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良久,伸指轻抚着血红的一点,死死咬住了唇。
        “不关你的事,别在意。”
        “我差一点……杀了你。”
        “你不会杀我。”他掩上衣服轻轻托起她的颔,望入漆黑的双眼。“我知道你不会,是我不该让你遇上这些。”


      IP属地:江苏267楼2017-07-03 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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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我……”她只觉得脑子越来越乱,一些片段飞速的闪过,模糊成一团。
          温热的吻落在眼上,颊上,又在唇上轻触。
          没有情欲,只是单纯的安慰。
          “是我不好,我不该强着带你回陈家,遇到了许多让你难受的事。”墨鹞密报的细节让他知道了更多,也让他益加心疼歉疚。
          沈淮扬、白凤歌,绯钦的死,还有那个执意弑亲的孩子……
          他又一次做错,让太多意外搅动了深藏在心底的梦魇,逼得她一再回忆起过去,没人能承受这样的痛苦,超出了忍耐的极限。
          “我一定是疯了……”她咬住唇,听起来极像呜咽。
          “没有,你只是太倦了。对不起让你这么难受,是我不好……都怪我……”他呢喃的低语,温柔的拥着她,将冰冷的纤指拢在掌心。
          寂静的室内只有他持续不断的安抚,许久之后她才停止发抖,手却依然寒凉。
          窗口传来了轻啄。“三哥。”
          是青岚在低唤。
          他迟疑了片刻,略微放开她。
          “你躺一会,我和他说几句就回来。”
          迦夜安静的躺下,由着他盖上丝被,异常的乖顺。
          “三哥,爹发了很大的火,命你立即回去。”青岚一脸惶急,这次父亲的震怒程度前所未有,看着都胆战心惊。
          “我现在不能走。”
          “不行,你一定得回去,大哥和你吵了一通,把事情都告诉爹了。爹听说你差点送命,气得把桌子都拍烂了,再不回去爹恐怕会亲自过来,到时候更糟。”
          “你告诉爹我不会有事,眼下她身子不好离不了人,等过几日我自会跟爹解释清楚。”
          青岚苦着脸劝告,“三哥,你比我更了解爹的脾气,该清楚这样做的后果。”
          “我顾不了那么多。”他嘴里发涩。两般为难,只能护住最要紧的。“请爹原谅我的不孝,暂且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三哥!”话说到这份上,青岚急起来,“别做傻事,回去跟爹告个罪挨上一顿骂,再慢慢磨也就是了,她又不会跑。”
          “她会。”陈长生无助的叹息,第一次对弟弟吐实。“只要我一离开,她肯定会走,她根本就不想牵累我,特别是……误伤我之后。”
          “她……”青岚愣了半天,“三哥你当时死活拦着她,是怕她一去不回?”一直想不通,三哥为何生死一线都不肯退让,竟是……
          “她是暂时乱了心智,不会真伤了我。”


        IP属地:江苏268楼2017-07-03 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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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不清楚放任迦夜离开有什么后果,那样混乱的情绪前所未有。他不能冒险,若是伤了人,又或泄露了身份来历……
            青岚不知该说什么,或许她无心杀人,气机却十分可怖,一瞬间宛如夺人性命的魔神,下手狠辣淬厉,弹指皆是做梦也想不到的杀招,现在想起来还冒冷汗,大概也唯有三哥敢这么说,换了旁人……
            “要在这里呆多久?我该怎么和爹说。”一想到要回去对着盛怒的父亲,简直苦恼之极。
            揉了揉额角,他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你替我劝劝爹,别让娘知道这些,得了空我会去向爹领罪。”
            “迦夜……”打发走青岚,他回到室内,小小的人又蜷成了一团,背对着像已经睡着。
            他知道她没有,脱了靴子上床揽住娇躯,强迫着转过来。
            她挣了两下,又怕弄疼了他的伤口,便不再反抗,任他翻过来拥在怀里。
            “别自责,只是一点皮外伤,比起你为我做过的,这不算什么。”暖哄哄的气息拂在发上,她始终不肯抬头。
            “过几天我带你离开扬州,找个安静的地方看风景,过远离刀剑的日子,好不好。”想了又想,唯有这种方式能留住她,她已心力交悴,他不能再冒险,家人的宽容接纳暂无可能,一味苛求迦夜又何其不公。加上绯钦的前车之鉴,勉强她在此时进入陈家,无异于慢刀子虐杀。
            她微微一动,没有作声。
            “你喜欢哪一处,或者我们去北方转转?那里冬天比较冷,要不往南方?不管到哪,我一定会给你带一个扬州厨子,你说这样可好。”他自言自语的计划,不时征询她的意见。
            “或者去南越看你的故乡是什么模样。听说那里民风质朴,衣饰奇特,去了可要穿一套让我瞧瞧。”
            “你喜欢山上还是水边?我知你爱静,不过偶尔也要与人接触,还是别住得太偏,当然会种许多你喜欢的花草,你一定得改掉食花的习惯……”说着说着他亲昵的碰了碰额,“万一又遇到有毒的可不好。”
            “我……”她默默的听,终于仰起脸凝望着他的眼。“求你一件事。”
            “我已着人安排了绯钦的后事,会寻一处佳穴厚葬。”他顿了顿,微微一笑。“但那个孩子不行,绯钦托付的人是你,与我无关。”
            “我不知该怎么教他,我的功夫并不适合旁人练。”她咬了咬唇,初次显出软弱的央求之态。
            他的目光很柔,话语却很坚决。“我可以替你教他武功,但得由你照顾。”
            她偏过了头,他又搂紧了一些。
            “想把他托付给我自己溜走?我不会放开你。”
            她沉默了许久。“有没有问出是谁害了她,我去杀了那个男人。”
            “那孩子不肯说,坚持要亲自报仇。”
            “弑亲之罪,能避还是避过的好。” 像被什么刺痛,她忽然蹙了下眉,长睫轻颤。“总有办法能探查出来。”
            “好。”他没有多说,修长的手指轻抚黑发,一下接一下。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寂静良久,她低低的问。
            “你不懂你有多好。”他神色柔和的看着素颜,目光不知几许深情。
            这话听来迹近讽刺,她想冷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更深的把头埋进了臂弯。
            “真的很好,除了对自己太苛。”他默默叹息,心底溢满了怜惜。“你把别人对你的怨恨伤害视为理所当然,从不记恨,却唯独不肯放过自己,总是为那些无法改变的憾事自责,比谁都内疚……其实你做错了什么?谁有资格指责……真傻。”
            温情的话语渗入了心底,她用力闭上眼。早已遗忘了怎么哭泣,更不愿放纵自己掉一滴泪。
            “留在我身边,好不好。”他轻轻诱哄。“给我一个机会疼你。”
            心灵深处的话几乎要冲口而出,而最终她硬着嗓子。“我会毁了你。”


          IP属地:江苏269楼2017-07-03 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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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救了我,不记得了?七年内救过我多少次,你忘了我可没忘。”忆起过去,当初灰色压抑的日子仿佛明亮了许多。“你说过我的命是你的,现在也一样。”
              “我从来不想要你的命。”她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子浸润潮湿。“那是……”
              “那是吓唬我。”他展颜一笑,替她带开一缕散乱的发。“我当然明白,一开始你就不曾为难过我,虽然总是冷冰冰的面孔……”
              “我不想和你太近。”她垂下长睫,迷茫而凄惶。“曾经接近我的人都死了……你和他那么像……”
              “你说长相?”不想让她哀伤,他故意逗弄。“我以为我更好一点。”
              “不是。”她认真的分辩。“你们性情很像,都很正直,有自己的原则坚持,勇敢决断,才能出众……”
              “有这么好。”他不禁失笑。“我居然没发现你这么欣赏我。”
              她也笑了,淡淡的略带忧伤。“我一直很佩服……就像上好的玉,纵然掉进了污泥,某一天洗干净了仍是无价……”
              “你也一样。”
              “我?”笑容添了些嘲讽。“我是纸,即使原先是白的,也早被墨染透了,一文不值。”
              “看,你总对自己求全责备。”他半是责怪半是怜爱的捏了捏挺翘的鼻。
              她渐渐收住了情绪,倚在他肩头发呆。
              “别想走。”他清楚她在酝酿什么。“不然我会禁了你的武功,让四翼看着你,一步也不离开。”
              面对瞪起的黑眸,他无可奈何的坦承。“知道我多想这么做,就算你恨我也不愿放你走,可惜你太倔强,不是能被人囚在笼中的鸟,真希望有一天你能心甘情愿的留下来。”
              “不值得……我什么也给不了……”除了麻烦还是麻烦。
              他没有答话,低头吻住了冰冷的唇,轻如蝴蝶的触碰。缠绵厮磨,采撷着令人心醉的甜蜜,温柔的挑弄逐渐有了回应,她忘了一切,情不自禁的回吻,驯服的依偎入怀,馨香而柔软。
              无意中压住了伤口,贴合的身体突然一僵,她瞬时回过神,激情立时转成了清醒。
              “我没事。”疼仅是一刹,任由她拔开衣襟察看绷带,心底因她不自觉流露的关心而愉悦。见她又蹙了眉,他把头埋进乌发里谑笑。
              “能亲近你,我不介意这点疼痛。”
              她怔怔的跪在床上,忽然吻过来。
              那么深那么浓,缠绵难分,前所未有的激烈,引得他像着了一团火,正待翻身压住她,腰间猝然一麻,动弹不得,连声音都被禁制,心立时一片冰寒。
              她的唇色绯红,脸却极白,冰冷的手指描摩着俊朗的轮廓,留恋而不舍。
              “对不起,你和他的话我都听到了。”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细匀的颈项低垂。
              “我不能让你为了我……众叛亲离。将来你或我,总有一个人后悔……”
              她从襟上解下玉佩放在他手心。“这个……会有另一个女人做你的妻子,她会被许多人羡慕……”
              经过这一段时日,她明白世上有些东西是很好的……虽然永远不会属于她。邂逅、经历,已是一种运气。
              “你很生气?”凝望着喷火般的眼,忍住心底的酸楚勉强一笑。“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拎起玉坛短剑,她深深的看了一眼,头也不回的穿窗而去。
              纤秀的身体消失在视野,枕边还遗留着清冷的幽香。
              他紧紧咬牙,胸口涨满了恨意,从没有这样愤怒。


            IP属地:江苏270楼2017-07-03 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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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去
                青岚郁闷的从父亲房中出来,被骂得灰头土脸,心口堵得难受。也是三哥运气欠佳,赶上父亲寿辰却频频出事,屡次险相环生,连他都捏一把汗。大哥也给气得够呛,现在父亲亲自过问,再不是敷衍托词能够善了。
                为了那个女人……弄成了这般棘手的场面,他真不知三哥到底值不值。
                想了半天,他决定去三哥院子里避一避,免得又被父亲揪出来痛斥。一路晃过去静得可以,大概下人明白主人正值雷霆之怒,很自觉的躲了起来。
                刚踏进屋内就僵住了。
                立在书案边的人,正是一切麻烦的罪魁祸首。
                “你……到这来干嘛。”他差点被自己呛住,紧张的看了看门外,风口浪尖上她独自进了陈家,万一撞见父兄叔伯又是一场大乱。
                淡瞟了一眼不曾理会,她转回视线盯着跪在身前的孩子,洗去了脏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依稀可以看出绯钦的影子。
                “我给一个机会选择,你听好。”
                “留在这里,你可以过得安稳平静,不会太辛苦,有人教你合适的功夫,只要努力终能有一定成就,有机会成为……正道人士,但报仇的时候要聪明一点。”浮出一丝讽笑,她继续说下去。“而跟着我走……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不会好过,不止颠沛流离,或许还会被牵累到横死街头,再怎么流血流汗也未必有好下场,声名更不用提。”
                “不管是哪条路,学成了怎么做都看你自己,仔细想好了给我一个答案。”
                清冷的话语听得青岚莫名其妙,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要走?”他嚷出来。“三哥呢?三哥在哪里。”
                或许是声音太吵,她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被我点了穴道,还躺在夏初苑里,你尽可放心。”
                “你不是跟三哥一起走?”他明白过来,又为兄长不值。“他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这般没良心。”
                “这不正是你们的殷切希望?”她冷淡而嘲谑。“只要我消失,一切问题就解决了。”
                “我……”私心里他确实这么想过,顿时语塞。“可三哥……会难过。”
                她静了静,别过了头。
                “过一阵他自然会忘了我,原本我就不该来江南。”
                “你要回西域?不是已经叛出魔教。”
                “你真罗嗦。”


              IP属地:江苏271楼2017-07-03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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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耐的话语噎得他一窒,似乎感觉出口气烦乱,她略略缓下了语气。“和你没关系,你当没见过我,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不给他再说的机会,她直视男孩的双眼。
                  “想清楚了就告诉我,记住你没有反悔的余地。”
                  孩子相当早熟,并不似一个五岁的幼童。
                  “娘让我跟着你。”
                  “如果你聪明,应该选较平顺的那一条。”
                  “无所谓,能报仇我不在乎辛苦。”
                  她露出一抹淡笑,眼中不无嘉许,又有些感叹。
                  “不计代价是么,你决定了?”
                  “是。”
                  男孩跪下磕了三个头,没等抬头已被她一把拎起。
                  “近几天我会走得比较快,想吐也忍着点。”
                  如一阵掠过树梢的微风,她瞬息消失在眼前。
                  青岚跟着冲出,脱口叫喊。
                  “喂……你……还会回来吗?”
                  一抹淡色的纤影掠上墙头,微微侧了侧首。
                  蓝天下乌发如墨,素颜如雪,清婉而明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随风飘然落下,轻盈如一只翩然化去的白蝶。
                  望了许久,他只觉得心里闷得慌,比被父亲痛骂犹要过之,也不知三哥此时心情如何,愁了半天,一回头就呆住了。
                  背后无声无息的立了一个人。
                  他立时紧张得结结巴巴,汗都渗了出来。
                  “爹……何时来的。”
                  须发微苍的中年男子遥望着人影消失的方向,眉间的皱纹宛如刀刻,半晌没有说话。
                  “那是三哥的……叶姑娘已经走了,一个人,三哥还在夏初苑……她说不会再回来……”青岚语无伦次,生怕父亲下令追捕。
                  先前还在震怒的父亲神色莫测,隐约叹了口气。
                  “去接长生回来,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他如蒙大赦,立即冲出了院子,心里不无诧异。三哥所犯的种种失当就这样轻轻揭过?真不像父亲的一贯作风。
                  一边胡思乱想,耳际模糊听见风吹来的低语。
                  “倒是个不错的丫头,可惜了出身……”
                  针锋相对的坚持不复存在,陈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下人们高兴着繁忙的宴席终于过去,得以放松片刻。宾客们一一散去,送辞之举连篇累牍,忙坏了主人家。
                  忙碌之中唯独不见三子陈长生,时常有人问起,都被陈家人巧妙的以虚言搪塞过去,对于数日闭门足不出户的人,均有默契的不去相扰。
                  与众人所料的截然相反,此刻精舍内并非只他一人,更无意气消沉。
                  “城中大小客栈均无主上的踪影。”
                  “酒楼画舫也无。”
                  “也没有类似的人买过骡马。”
                  “无人见过主上出城。”
                  四翼回报着数日探察的结果,均是一无所获。


                IP属地:江苏272楼2017-07-03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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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1 13:3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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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一片静窒,皆望着窗边凝滞不动的人。逆光在侧脸勾出一抹深暗的棱影,沉默了许久才道。
                    “她已离了扬州。蓝鸮去搜集消息,查出绯钦从何处而来,追杀的人是哪一路。”
                    “银鹄去南越打听二十多年前有哪个小国被灭,用的是此种文字。”随命令递过的还有一方素帛,绘着迦夜剑上的铭文。“尽可能察得详细些。”
                    “墨鹞去跟踪玉隋,小心探明他的真实身份,此人来历莫测,要多留神。”
                    “碧隼留下随时待命,还有什么疑问。”
                    四人齐声领命,各自退去了安排。
                    屋里恢复了静谧。
                    窗外的绿竹在阳光下清亮,剔透得仿如碎玉,声声蝉鸣入耳,再寻不到往日的沉定,动辄心浮气燥。
                    她,会在哪。
                    冲开穴道时已太晚。她接走了那个孩子,从扬州城彻底消失。
                    寻到她的机会微乎其微,他和四翼的追踪术皆缘自她的传授,惯用的手法不可能有丝毫作用。
                    不得不回家,借助家族的力量搜寻或许还有万一的希望,否则更如大海捞针般绝望。迦夜既已离开,怒气平复的父亲并未严惩他的逾越失当之举,或许是念及重归家门不易,刚毅如铁的父亲意外的宽仁。
                    家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不想去看那些庆幸或同情的眼神,深心专注的只有一件事。
                    数月后,沸沸扬扬的流言渐渐平息,一切被人遗忘,就像她从来不曾出现。
                    他再度获得父亲的倚重,一度被收缴的令牌信物重归于手。
                    除了协助长兄打点家族事务,便是耐心的等待四翼的消息回传。
                    墨鹞回报,辞别陈家回北方的玉隋过黄河即失了踪影,完全查不出半点端倪,按来时所称的地址商号探过,除了无此人外均属真实,迷一般深不可测,印证了当初的怀疑。
                    蓝鸮回禀了追杀绯钦的人,确是中原世家——蜀中方家。方家声名赫赫,为地方大族,暗里却如此无行,他嘱咐留人长期控守,设法伏入内线监视,端看迦夜何时动手。
                    走得最远的银鹄暂无音讯,他并不寄予过多期望,时隔数十年,能否探到并无把握,何况迦夜出生于江南,毫无故土的记忆,未必会往那里去。明知希望渺茫,他仍不愿放过任何一线可能。
                    纵然翻遍中原,重回西域,搜尽碧落黄泉……


                  IP属地:江苏273楼2017-07-03 0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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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京篇】
                      南越
                      银鹄在这个崎岖潮湿的地方转一个多月,见多了各种令人起栗的爬虫长蛇,青碧的树叶郁郁葱葱,仿佛永远在滴水,时不时就有一场急雨从天而落,闷热的汗裹在身上黏腻而不适,散发出腌得过久的菜叶气息。
                      他一边低咒一边寻路,嘟囔着抱怨自己运气欠佳,离开了风雨如诗的江南跑来这个蚊子多过沙的地方,不小心还会遇到有毒的瘴气,若非躲得快,恐怕已倒在这抬头幽林,低头泥沼的穷山恶水。
                      要找的人竟是出自这片鬼地方,他实在不敢相信。
                      一路遇到的居民说的话也听不懂,与其说是人话不如说是鸟语,当了几十天聋子比手划脚,终于学会了卷着舌头说话,勉强能够沟通。
                      懂了还是白搭,这里小国林立村寨无数,连年战乱,国与国之间混得一塌糊涂,经常是灭了重建,建了又毁,合并纵横数不胜数。许多居民连当前主政的国主都搞不清,更别说数十年前不知名的小国。
                      不甘心下了这般力气仍是无功而返,回去必定会看见三张幸灾乐祸的脸,好整以暇的等着嘲弄揶揄,他凭着最后一点意气勉强又转了十来天,眼见着实无望,开始绝望的盘算回去的路途。
                      这一天吃完打来的野味,转到河边洗手,难得林木稍稍稀疏,日光从枝叶间斜映下来,照得河水犹如透明的水晶,清晰可见爬满青苔的河床。
                      异色的石质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段灰白的石板,静静的沉在河底,尚未被泥沙螺鱼完全掩藏,白色微光明灭,断断续续的延伸至远方,竟像是一方古道。
                      左右无聊,他一时兴起,沿着河道一路前行,石板逐渐延至岸上,消失在密林深处。他顺道而行,累累的青藤粗蔓遍布,树木越来越粗壮,幽深得几乎看不见日影,除了石道,又发现了一座曲流石渠,破碎的石板原来是长渠底道。长渠尽头是一壁残墙,翻过断垣,眼前出现了一栋宫殿般的建筑,建筑的白石多已倒塌,残余的部分也已被植物覆成了一片绿毯,仍依然能感觉出当年的精致。
                      东头有弯月形石池,西头有石板平桥和层层花阶,曲廊倾颓,碧池干涸,残留着厚厚的落叶,完全没有人迹。
                      行过废弃的宫苑,渐渐步上最高处的主殿,样式各异的砌饰颇为独特,其中还有不少莲花的浮雕,大多已破碎残缺,时而有艳丽的毒蛇被步履惊动,悉悉的吐着蛇信蜿延爬过,在石径上留下一道发亮的粘迹。
                      穿过了最后一道苑门,终于踏上了殿台,所见的景致令他愕然的张嘴,在这草蛇丛生的南疆密林深处,竟有一处天境般的所在。
                      殿堂下方是层层石阶,联入一个美丽宽广的湖泊,湖水晶莹碧透,有如一块硕大的翡翠在日光下闪闪生辉,湖边青绿的草地茵茵如毯,开着大朵大朵的白花,层层树影随风起伏,如有生命的呼吸。
                      山风一扫缠绵数月的湿热窒闷,吹得人遍体清凉,超出预料的美景吸引了心神,他毫不犹豫的扑下湖水凫泳,数月未有的惬意。顺手捞了几条不知名的肥鱼,浑身长满了雪白的细鳞,腮上还有长长的须,样式古怪,烤熟了滋味却十分鲜美,香味飘得老远。
                      他心满意足的啃着鱼肉,前方的树林忽然有轻响,竹竿拨草的声音越来越近,探出了一个佝偻的身影


                    IP属地:江苏274楼2017-07-03 0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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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衫式样一看即是普通村民,身后还背着采药的竹篓,粗衣赤足,黝黑而苍老的脸上满是皱纹,见鬼一般瞪着他。
                        转了数日都没见几个人,正觉极度无聊,他努力表现友好,用刚学来的鸟语嗑嗑巴巴的表达并无恶意,甚至用上了手势比划,邀请对方和他共享篝火晚餐。
                        对方迟疑了好一阵才走过来,放下背上的筐,盘着腿在火边坐下,拒绝了他递过去的烤鱼。
                        “真没想到这里有人,我还以为撞了鬼。”老人的舌头很生硬,但说的分明是汉话,他听得几乎跳起来。
                        “你是汉人?”多日被迫说着半懂不懂的南越话,憋得几乎吐血。此时遇到一个能说话的人,惊喜非旁人所能想像。
                        老人沙哑的笑了,沧桑的眼睛浑浊而世故,自然猜得出他为什么反应过激。
                        “我在这里五十年了,第一次碰到说汉话的人,都快忘光了。”
                        在这种鬼地方呆五十年,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你怎么会来这里。”
                        老人仰着头思索,每一道皱纹都写满了回忆。“百年不遇的旱灾,一村人饿死了大半,剩下的成了流民,随着流浪到这里,后来安了家,习惯了,也就不走了。”
                        “你能适应……?”他只觉不可思议,顺手拍死了一只大得吓人的蚊子。
                        老人呵呵的轻笑,从竹篓里翻出一株草丢入火堆,袅袅的轻烟飘散,徘徊在耳畔的嗡嗡声迅速消失了。“天气湿热,容易生蚊蚁,外地人都受不了。本地人有一些偏门的办法,这种草味蛇虫都会避开。”
                        他叹为观止的摇头,不管怎么说,今晚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今天的运气令他十分满意,继续啃着肥鱼填饱肚子。
                        老人望了他一眼,也从怀里摸出干粮裹腹。
                        瞟了瞟对方粗糙的米饼,他大方的再次送去脂香四溢的烤鱼,老人却不停的摆手,往后退让。
                        “谢谢,这鱼我们这里的人是不吃的。”
                        “为啥?”他不解的眨了眨眼,如此美味却不为人食,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有毒?”
                        见惯了各种奇怪的生物,不少看来正常的却有剧毒,难道这个也……他蓦然绿了脸。
                        恐惧太过明显,老人忍着笑安慰。
                        “没有毒,只是湖里死过人,我们觉得不祥。”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又觉着不以为然。
                        哪个湖里没死过人,就为这点理由放弃唾手可得的食物,大概也只有化外夷民才会如此愚昧。
                        看出他的不屑,没有和异乡的年轻人计较,老人平和而慈霭。
                        “你不觉得奇怪,这么好的地方,我们宁肯挤在山底下淋雨受热都不肯搬上来。”
                        这确实是个疑问,他立刻请教。
                        “这地方,有鬼。”
                        恰巧一阵阴风刮过,森森如浸冰水,火苗跳动的光影中,老人脸上的阴影极深,衬着郑重其事的几个字,险些让他汗毛倒竖。
                        “老人家说笑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鬼。”他哈哈干笑,平抑着自己的不安。
                        “你听。”
                        他静下来细听,风刮过了冷月下泛着白光的残垣,发出的声音竟似哭声,幽幽咽咽的凄怨,在密林中分外恐惧,想起沿途听说的巫力乱神,使蛊下咒的诡密传言,肌肤霎时爆起了一层颗粒。
                        “这只是石头的声音,哪有那么怕人。”他心里不安,嘴还是很硬。
                        “这里死过好多人……”老人望着月夜下沉静的湖面,感慨万千。“数不清有多少,一国的女人都死在了这,湖上飘的全是尸体……我一辈子都怕,要不是为了采药,我才不会到这。”
                        听着沙哑而苍凉的话,他头皮有点麻,又不愿相信。
                        “是不是夸张了一点,我走了这些天,近一带根本没几户人家。”
                        老人摸出了旱烟,在脚边磕了磕,就着篝火点燃,烟气缓缓升腾,满布皱纹的脸也似隐入了迷雾。


                      IP属地:江苏275楼2017-07-03 0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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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原来是苍梧国的王宫,现在的人早不记得了,除了我这样上了年纪的还有点印象……是个好地方啊……”
                          “有山有水,一国就是一个几万人的大族,人丁兴旺,挖矿炼银的手艺又是历代相传,生活富庶,当时不知多少小国羡慕……这一族的女人非常漂亮,皮肤白又能歌善舞,和南越其他地方的人都不一样,可惜从不对外通婚。特别是苍梧国的公主,据说她的歌能引来鬼神应和,飞鸟游鱼出听,美得不像凡人,见过没有不被迷住的。异地行脚的客商数不胜数,一多半都是为了碰运气见她一面,回去能像傻子一样说上几十天……”
                          或许是上了年纪,老人的话有点絮叨,听着银鹄云里雾里。
                          “那不是很好,怎么现在变了……”他比划了一下死寂的周围。
                          “就是太好,所以才惹来了祸端。”叭嗒叭嗒的吸着烟,老人伤感而无奈。“邻近的小国眼红,既想要他们的财富,又想要他们的女人,伙同起来重金贿赂了驻守南越的将军,诬称苍梧国谋反,带着几倍的人杀过来占这块地方……”
                          “那后来?”
                          “这一族的人骄傲得紧,明知敌不过也不肯投降,男人在国主的带领下拼死力战,全数死在了战场上,女人……”
                          “被捉了?不对,刚才说她们都死了……”说到重点上,他渐渐感觉不妙。
                          环顾着波光鳞鳞的湖面,老人带着几份敬畏。“我只是听说,黑压压的军队围住了这坐山,逼躲在宫殿里的女人们出来投降,男人们死光了,一族也完了……女人们恨透了毁家灭国的恶魔,又不甘心做奴隶,在王后的带领下全数投了湖,一个也不肯屈服,整个小国就这么完了。”
                          “全死光了?”寥寥数语的描述勾出惨烈至极的画面,想到湖上飘满了尸体,银鹄一阵恶寒,刚吃下去的肥鱼几乎立刻吐出来。
                          “……后来夜夜有人哭,哭得占领的敌军都受不了,尸体也开始腐烂,疫病流行,巫医们都说是苍梧国的诅咒。为了拔除邪魔,在神巫的命令下往湖里倒了桐油,烧了三天三夜,几十里外都能看见火光……”老人沉沉的叹息,“可是还是有女人哭,最后怕了,带着夺来的大量金银撤出了这块地方。几十年一直这么荒着,湖里的鱼再好也没人敢去捞,那是苍梧国的女人变的。”
                          “真的是巫术诅咒?”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肚子开始翻搅,他看着香喷喷的鱼欲哭无泪。
                          “那倒未必,我曾经在苍梧贩过货。这个国和南越其他地方不一样,男女都擅歌,族里流传是天神后裔,不信巫咒,但秘术确实是有的,唯有少数王族才知道。”老人随手拔起一朵随风轻摆的花,丝丝舒展的细柔花瓣犹如流苏,繁丽而华美。“他们视这个为圣花,当年王庭里满目皆是。雪衣、白花、天乐一般的歌,那可真是美……”
                          老人不再说话了,默默的抽着旱烟。
                          静寂如死的夜里又一阵风掠过,呜咽之声隐约回荡,恐怖之外,有种哀怨悲婉的凄恻,月光如银,映着斑驳苍凉的废墟,银鹄发了好一阵子的呆。
                          一晚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好,迷迷糊糊睡去时已近天明,醒来时日头已升得老高,身边的火堆只剩了余温,一夜娓娓而谈的老人不知去向,他甚至不太肯定自己遇见的是否真实。
                          鱼还剩下几条,他再也没了烤来吃的兴致,摸摸肚子决定去打几只野鸟,不留神在废殿小径上绊了一下,弯腰一看,是一块被野藤遮没的石碑,上面刻着奇异的碑文。瞪了半天,他摸出怀中的素绢,字虽不同,曲致勾划却如出一辄,分明是同一种文字。
                          摸了摸后脑勺,望着四壁倾颓的殿宇,千辛万苦踏破铁鞋,竟已误打误撞的找到了遍寻不至的目标。
                          想起昨夜经历的一切,真是……见鬼了。


                        IP属地:江苏276楼2017-07-03 0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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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溯梦
                            一滴汗从额上渗出,缓缓流过眉梢,滑过浸湿的脸颊,顺着下颚滚落了衣襟。逐渐被寒冷的室温侵袭,变得冰凉刺骨。
                            汗透的身体有如冰封,费力扯上身的棉被潮湿笨重,完全没有作用。幸好几度发作之后摸出了规律,预先将孩子托给了店主,这般狼狈的模样,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痛,真要命,熬过去如同散了架,意志都近乎崩溃。极度的衰弱令她想睡去,寒冷却成了最大的障碍。
                            冻死在屋里,确实有点可笑。
                            这该死的北方,该死的冬天……她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去南越。
                            据说那里很温暖,从来不会下雪。
                            那个人……又在做什么?
                            记忆中最后的神情是彻底的愤怒,大概真的是把他惹火了……
                            很吓人,还好不会再见。
                            寒气一再侵袭,头脑逐渐昏沉,可这样一睡……
                            拖过枕畔的剑在手腕划了一道,没拿捏好,稍深了一点,血流得比预计的多,但凭着痛应该能再撑一段时间,只要拖过几个时辰……
                            廊外响起了脚步声,很轻,而且不止一人。不管何方的敌人,她都没力气反抗,也就当事不关已的静待。
                            门上传来轻叩,停了片刻又敲了敲,耐心而有礼。
                            叩了又叩一无反应,终于传来了一声裂响,门栓被震断了。
                            门开了。
                            屋里极幽暗,射入的光线令她一时看不清。
                            片刻,一个温雅的男声响起。
                            “你们留在外边,这里有毒。”
                            修长的身影踏进来,隔空掐灭了屋角微明的香。转首看着床上的人,轻声道了句歉,抬手打开了窗。
                            光映入氤氲着淡淡烟气的房间,风裹着雪的气息卷进来,她轻轻眯了下眼。
                            “近两个月跟着我,是你的人?”
                            微弱的声音几不可闻,他却听清了。
                            “是我。”
                            触了下冰冷的额,又探了探脉。他解下轻裘,掀开被子裹住纤小的身体,抱起来踏出了冰窖般的房间。
                            她非常累,硬撑着不睡。
                            虽然热气腾腾的浸浴化去了骨子里的寒意,服侍的丫环恭谨有礼,烘得发热的厚褥舒适之极,房内烧着地龙,温度足以让人冒汗。
                            “睡吧。”他立在床边,温柔的劝着她。“不会有危险,我没有恶意。”
                            “你到底是谁。”这个疑问盘旋在心底良久。“我杀过你什么人?”
                            他微微笑了,蕴着几许悲伤。“你的身边只有敌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IP属地:江苏277楼2017-07-03 0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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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样的眼神让她很不适应,仿佛无限心疼,她努力摆脱恍惚,这并不容易。
                              他按住细腕,不让她去压刚包扎好的伤口。“别这样对自己。”
                              “我不认识你。”
                              “你见过我,或许忘了。”他坐在床边,神色温暖而怀念。“很久以前。”
                              “不可能。”她盯着他的脸。“我见过的一定记得。”
                              他又笑了,轻抚了抚黑发,奇怪的是并没有厌恶的感觉。
                              像对一个执拗的孩子,他的声音带着轻哄。“你很累了,睡吧,醒了我会告诉你一切,再不会有人能伤害你。”
                              确定了对方毫无恶意,意识渐渐模糊,尽管还有无数疑问,她还是放松了下来,几乎是立刻坠入了沉眠。
                              许多年不曾做过的梦。
                              梦里她在放纸鸢,非常美的蝴蝶鸢。手工不甚好,画得却十分漂亮。
                              娘坐在树下缝着新衣,用的是淡粉的丝罗,很快就可以穿了。她满心期盼出远门的爹能带回新鲜有趣的玩艺。
                              纸鸢歪歪扭扭的盘旋打转,她越跑越远,不小心摔了一跤绊断了线,顾不得疼痛赶紧看天空,失去了牵引的纸鸢迅速从半空飘落,一个筋斗栽到了草地上,凄凄惨惨的好不可怜。
                              她奔过去想拣起来,纸鸢却到了一个男孩手中,漂亮出色的五官,瞧上去有几分眼熟,冷冷的看着她。
                              当时不懂,许久之后才知道令她微惧的感觉是一种敌意。
                              男孩身后立着一个端庄秀美的女人,眉间有郁结不散的轻愁,盈盈的目光也在看她。
                              她不知所措的回头,母亲从远处站起身,雪白的衣裙被风吹得纷扬。
                              朦胧在笛声中醒来。
                              手脚恢复了力气,却不想动。
                              悠悠柔柔的曲声如梦似幻,是依在母亲怀里跟学的哼唱,唤起了许久之前的片段。父亲爱听母亲的歌,也喜欢把她高高的抛起又接住,令她觉得自己像一只会飞的蝴蝶,母亲常常嗔怪父亲的过度宠爱,那时的幸福没有一点缺憾,至今想来犹不真切。
                              曾经……那么快乐,令回忆变得极奢侈。
                              她在侍女的环绕下洗漱更衣,心神有些乱,任由侍女一层层装扮。
                              衣料是昂贵的上品,轻暖而柔软,样式简洁雅致,虽是冬装,穿在身上却毫无厚重之感,绝不累赘,俱是烘暖了才上身。宽窄长短恰到好处,连足上的靴子都极其合脚,仿佛是量身订做的一般。
                              屋内的物件有细微的更动,身体也无宿昔发作后的疲倦,不知睡去了多少时间,想是……用了药,否则不可能换了地方都一无所觉。
                              短剑搁在架上,她看了半晌,翻腕收入袖中,推开门踏了出去。
                              目光一瞬间涣散开来。
                              屋外是一间宽大的庭院,长长的廊檐,片片雪花自空中飘落,世界化为了一片莹白。可她知道皑皑白雪下应该是一片青葱碧草,那几株枝桠分明的大树会在夏季开出细碎的小花,落满一地金黄,檐下会有数丛芭蕉,在雨天被打出单调而清宁的沙响,芭蕉旁会种上大朵的白花,时常被折来插瓶,清雅的香气许久都不会消散……
                              檐下的风铃在寒风中轻响,仿佛流光旧影化成了真实。
                              廊下左起第三根柱子上刻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印痕,她俯下身做梦一般轻抚,曾经有个小人站在柱前比划,吵嚷着要快些长高。
                              细细的指尖又拂过一栏千百颗宝石串成的珠帘,缤纷旖丽,在雪下映出璀灿的华光。下方的宝石有几颗失落,那是被她揪下来做了弹子……
                              一切都像是梦中的场景,可梦中不该有那个倚栏吹笛的人。
                              “你是谁。”迷茫的问出口,又很快被冰冷的现实攫住。
                              “不对,我为什么要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她退了几步,砰的撞上了墙壁,脸忽然惨白,模糊猜到了些许。
                              “错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IP属地:江苏278楼2017-07-03 0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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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1 13:3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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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的男子收起笛子,身形一晃已立在眼前。
                                “错了……错了……我不是……”利刃加颈也不会这般可怕,她神色恐惧,头脑一片昏乱,用力按着跳动的额角。
                                “我是迦夜……人人痛恨的妖魔……不是……不是……”
                                “雪琪。”
                                他替她说出了埋藏在层层灰烬中的名字,那个在舌尖徘徊却如禁忌般说不出口的魔障。
                                她怔怔的抬起头,凝视着那双了解而感伤的眼。
                                “对……我不是……你一定弄错了。”
                                “还记得这首曲子?”示了下短笛,他耐心的引导。“是你教我的,唱了好几遍。因为我替你修好了弄坏的纸鸢。”
                                “……可是你说你听不懂……”一些破碎的光影掠过,有个好看的男孩总是板着脸不耐烦,可因为某种莫名的亲切,她偏喜欢粘着他说话……“不对,我不是她,我是迦夜……”她时而恍惚,时而清醒,苍白无力的否认。“天山里的……魔鬼……”
                                “我听不懂你唱的歌,但记住了曲调。”他像是不曾听到否认,语调轻柔。“你说我是你第一个年纪相近的朋友。”
                                她呆了一呆,又变得混乱。
                                那是事实,虽然非常受宠,她却从来没有年龄相近的伙伴,身边除了父母就是年长的叔叔姐姐,尽管对她都很亲切。
                                所以那时她很开心,甚至有些讨好那个男孩……
                                重重捏了一下手腕,疼痛令她摆脱了迷惘,终于从错乱中镇定下来。
                                “抱歉,你认错了,我感激你帮了我,但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
                                “十六年。”
                                没能及时制止,他看着血一丝丝从袖间蜿延滑落,眉间涩而痛。“从你们离开的时候就一直寻找,从没间断。我知道这来得太晚,错过了最需要的时候,你甚至已经可以当作过去根本不存在。”
                                她尽力让自己冷静,口气变尖锐而讥讽。“想必是尊驾的眼光出了问题,看我像十六岁的样子?”
                                男子的双眼温和而沉静。“我知道你不是十六岁。你今年二十,生辰是七月初八,四岁以前住在扬州,五岁被人掠至天山,十岁入淬锋营,十四岁成为魔教四使之中的雪使,主理西域三十六国事务,不久前联同另外三使携手击杀了教王,两个月后脱离天山,与亲随的影卫一道来了江南……他就是陈长生,在天山,你叫他殊影。”
                                她又一次怔住,他对她的了解清晰得令人恐惧。
                                “你怎么可能……”
                                “查到这些并不太难,你走后天山陷入内乱,几乎完全分裂,有许多机会可供刺探。”他微带悒色的笑了一下。“当然,雪使迦夜在西域也是名震四方。”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耳畔只听见纷纷扬扬的雪簌簌而落。
                                “你的剑叫寸光,是令堂留下的遗物。练的武功心法来自南越古国,已经招来了劲力反噬,每一次发作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将来更……”吸了口气,他又说下去。“我也明白你为什么刻意不肯长大,以前的事你记得很清楚,却不承认自己是雪琪,即使回了江南也未寻过旧宅,宁愿彻底遗忘,断得干干净净……我知道这是为什么。”话语越说柔,溢满了怜恤伤痛。
                                “我知道你是迦夜,但你也是雪琪,我一直在找的雪琪。”
                                一直默默的听,听得险些窒息。她开始摇头,仿佛要摆脱什么可怕的东西,用尽了力气否定。他制住了几近失控的崩溃,望着慌乱逃避的脸,禁不住红了眼眶。
                                “对不起,当年毁了你的生活,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对不起……这么晚才找到你。”


                              IP属地:江苏279楼2017-07-03 0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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