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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生气夫妇】夜行歌(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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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涯
  “八师弟!”一个声音喝住了冲动拔剑的人。
  一脸颓色的男子按住了师弟的手,将寒光闪闪的利剑还鞘。
  “大师兄,难道你甘心就这么俯首称臣?”八师弟怨愤而恼怒。“衡山派多年的基业就这么拱手让人?”
  “还能怎么办,到了这个地步,你以为我愿意。”男子的脸色暗淡无奈。“陈家声势之盛,非我们所能抗衡。”
  “我宁愿拼了。”八师弟环顾着众人,年长的师兄师姐一个个在年轻锐气的目光中低下头。“师父还在一定也会这么想,大师兄既然暂代掌门之位,就该担起本派声名,豁出性命相拼也好过任人宰割。”
  激昂的话语换来一片沉默,如有万一的可能,谁会愿意俯首贴耳任人驱策,名重一时的衡山派被人逼到这个地步,做梦都想不到。
  怎奈扬州陈家近年扩张迅猛,实力高涨,手段令人咋舌,行事隐蔽而诡诈,逼得诸多根深蒂固的门派屈身臣服,交出主导之权。剩余的少数强硬门宗被强大的力量无情吞没,数年来,陈家已从江南白道的名誉龙头,转成了真正把持武林半壁江山的魁首。
  “那个陈三究竟是什么来头,不是他也不致落到今天的地步。”有人咬牙切齿的咒骂。“陈家以前行事可不是这样。”
  “听说他失踪了七年性情大变。”大师兄沉郁的拧起了眉。“这次来的要是陈曲衡倒还好,偏生是他。”
  “既然敢来,干脆一起上制住他,就算换不回师叔师伯,杀了也能出一口恶气。”八师弟到底血气方刚。
  大师兄瞥了他一眼,苦涩难当。
  一贯刚勇鲁莽的师弟怎会了解当家的不易。
  衡山派固然威名赫赫,派中耆老却被陈家尽皆使计诱出,至今失陷未归,生死不明。左右的盟友在陈家威压之下噤若寒蝉,自顾不暇,哪还有同枝连气的义气,何况师父死得……
  二师兄开了口。“八师弟一腔热血,但陈长生并非易与之辈,传闻其人深谋多智,身边高手如云,真要动手,尚未近身就被拿下了。”
  “是他暗害了师父,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大摇大摆炫耀。”八师弟怒不择言。“衡山派的名声都叫他毁了,师父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八师弟!”几人异口同声的喝止,殿中一时静寂如死。
  这是衡山派最不愿意提及之处。
  德高望重的衡山派掌门灵珠子与弟妇乱伦私通,双双被刺杀于偷情秘会的客栈中,是近日轰动江湖的丑闻。一时大哗,言者不齿,也正因此,一向道德严谨自居的衡山派成了嘻弄嘲讽的对象,市井流为笑谈。
  灵珠子昔日旧友唯恐名声受累,大多撇清立场,陈家侵蚀犹如雪上加霜,衡山派被迫独力抗颉强敌,偌大的门派风雨飘摇,江河日下。更有传言指灵珠子多年前觊觎美色而暗害了师弟,道貌岸然的表相下的所做所为令人发指,尽管无从证实,却在口耳相传中让这一场争斗多了人心向背。
  刺杀的时机过于巧合,在狭小的房间内杀死一派掌门也非常人能为,并无任何线索,但陈家毫无疑问的得利,成为众弟子推断的疑凶。
  “前事休说,先商议如何应对眼下的局势为好。”良久,二师兄出言。
  大师兄刚要点头,警示敌迹的钟声已自山下遥遥响起。


IP属地:江苏280楼2017-07-03 0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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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俊貌,剑眉入鬓,身姿挺拔如玉,带着廖廖数骑昂然入山,全无提防之态。潇潇自若的礼节性致意,眸光掠处,一股淡然的王者之气迫人而来,衡山派的女弟子无一例外的红了脸。
      江湖中皆知陈家三公子外形出众,却未想到如此出色,一袭黑衣掩不住夺目风采。不少人心生暗语,无怪江湖中皆传白家二小姐为他神魂颠倒,非君不嫁,确实有过人之处。
      “来者可是陈家三公子?”
      第一个扬声的居然是小师妹,美目灼灼闪烁,在场的师兄弟皆在心底哀叹了一声。小师妹是无量师叔的女儿,此刻长辈失陷,素来娇宠放纵的人失了管束,肆无忌惮,看样子多半已忘了自己的父亲还在别人手上掐着。
      “在下陈长生。”
      男子略一点头,身后的两名随侍之一捧上了一方精致的锦盒。“初次拜访,失礼之处尚祈见谅。”
      “三公子挟势而来,何必说得如此客气。”大师兄踏前。“敢问本派的各位师叔长老……”
      “安好无恙。”陈长生一笑,朗如日月华光,教人移不开视线。“陈家待如上宾,只要贵派愿意合作,不日即可回返。”
      “三公子是要衡山派如其他门派一般低头臣服,以供驱策?”闻得长辈安好,大师兄脸色稍霁,语音沉沉。
      “言重了,多方需要仰仗借重贵派,为盟友自是上佳。”虽然稳据上风,男子言辞仍是相当客气。“以代掌门之明,当明白此乃两宜之事。”
      “阁下莫非以为本派都是傻子,竟会愿与弑师仇人同流合污,自甘**。”八师弟语出讥讽,尖锐的语气令众人纷纷色变。
      “此话从何说起。” 陈长生淡瞥一眼,深沉莫测。“在下对灵珠子前辈素来景仰,听闻噩耗内有隐情,却不甚了解,愿闻其详。”
      “休要再假惺惺,还不是你……”
      “八师弟!”大师兄喝止了接下来的话语,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请三公子勿怪师弟年少无知,听信街巷无根传言。”
      男子弹了弹指,身后的两名随侍手从剑上垂下,恢复了肃然静听。“代掌门何必客气,真假是非日久自现,灵珠子前辈的为人自有公论,何有可畏之处。”
      冷冽的杀气随着笑语淡去,八师弟煞白着脸,望着挡在身前的大师兄,勉强压下了不甘。适才已有暗哨回报,纵然怒气沸腾,又岂会不懂形势比人强。眼前数人敢于亲身犯险肆无忌惮,是仗恃着陈家大队人马在山下虎视眈眈,以陈家近年锋芒之盛,真要将之激怒,只怕衡山派明日便自武林中除名。
      环视了一眼神色各异的师弟师妹,大师兄叹了一口气,将对方引入厅室礼待。八师弟紧紧捏着拳,瞪着仇人的背影,恼恨几乎涨破了胸膛。肩头被重重的拍了一下,二师兄附耳低劝。
      “适才确是你太鲁莽,别怪大师兄,一切总要设法让师叔师伯回来再行事。”
      “这陈三难道真的会放人么,谁知道他动什么手脚。”八师弟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师父死得蹊跷,必定是他所为。”
      “是又怎样,无凭无据能指责什么。”二师兄苦笑,只怪失德在先,连争公道都缺了立场。“他若问一句师父为何不顾伦常与女子秘室私会,又该如何。你一向性子直,但这件事已经让衡山派名声够臭了,还是少提为妙。”
      “二师兄说的不错,六师兄休要意气用事不顾大局,反而害了失陷的各位师长。”小师妹从旁帮腔颇有嗔意。她排行虽末,托父之名地位却不低,脾气也不小,凤目一瞪,都不再开口了。
      门环扣了两下,一个清朗的男声轻道。
      “请进。”
      娇丽的女子一袭玫红的衣裙嫣然而笑,似一朵妍美的花。端着一壶清茶几份细点,穿过门口的随侍踏入,不忘随手带上了门。
      “请三公子先用些点心,大师兄正在和师兄弟们商议,少时自会给公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男子抬眼笑了笑,望着她换下那一壶冷茶。“多谢姑娘。”
      “都是江湖儿女,三公子何必客气。”女子大方应对,明眸毫无忌惮的打量。“敢问家父现下如何?”
      “姑娘是指……”
      “家父无量子。”
      “原来姑娘是无量道长的千金。”陈长生带上了三份惊讶,仿似顿悟。“令尊康健如昔,除了脾气稍大外一切均安。”
      “多陈公子告知,稍慰牵挂悬念之心。”女子盯着他的脸,忽尔一笑。“别再姑娘姑娘的,叫我湘兰即可。”
      陈长生微微一笑,“直呼闺名,恐怕不妥。”
      “何必拘泥于礼法,假使顺利,将来自是一家人。”


    IP属地:江苏281楼2017-07-03 0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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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2 23:1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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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说的是。”接过她递来的香茗,执起碗盖拔了拔浮叶,男子的一举一动优雅从容,赏心悦目之极。
        湘兰望了好一会,美目流动,忽然问了句题外话。“三公子一表人才,不知可有婚配。”
        微呷了一口茶,陈长生淡笑。“近年事忙,尚未有暇顾及于此。”
        “以三公子的人品家世,想来江南无数女子倾慕,竟无一人能令公子动心?”不顾逾越分寸,她继道。“听说白家二小姐对公子一往情深?”
        “姑娘说笑了。”他不着痕迹的敷衍。“都是些无根之谣。”
        “江湖均言陈家极重门风,三公子谨身自持莫不正是为此?”
        “家父确实素来教导甚严。”指节轻叩椅背,神色仍是耐心有礼。
        女子泛起甜笑,衬着秋波宛转颇为俏美,推过一碟细点。
        “大师兄真慢,想是快好了,请三公子先尝尝衡山山的栗子糕。”
        “无妨,此等大事自是要细细商议,是在下来得突然了。”嘴里说得客气,男子微微支颐,目光已转到了窗外。
        “三公子品品看,这是新栗所制,异常甘美。”甜甜的笑意又深了些。
        他望了一眼,勉强取了一块咬下,目光一动,放下了残留的半块。
        “确实不错。”
        “既合口味公子不妨多吃一点。”女子抿了抿唇,眼神闪烁。
        “姑娘好意心领了,可惜我历来不爱甜食。”陈长生将碟子推了回去。
        “公子……不喜?太遗憾了,这是厨房特地为贵客所制……”娇颜现出浓浓的失望之色。
        陈长生瞥了她一眼,幽深的目光似看透了心底。“那真是抱歉,怎好拒绝这份心意。”话声一顿,他扬声唤道。“碧隼。”
        “在。”随侍的青年之一踏入等候命令。
        “这碟点心是专为我们所备,可惜我不喜甜的,却之不恭,你替我用了吧。”
        这命令相当古怪,青年眼露怪异之色,仍是依命而行。
        “是。”
        不等对方走近,女子仓惶起身,袖口带翻了茶盏,尽数泼在了糕点上。
        “哎呀,失礼了。”强抑住慌乱,娇声致歉。“这碟不能再用了,我马上去换一份。”一手端起瓷碟,女子逃也似的奔了出去。
        “点心里有什么?”银鹄走进来,相当好奇。
        “春药。”男子摇了摇头,以茶漱口。
        默然片刻,碧隼合上了嘴。“她胆子真不小。”
        “脸皮也够厚。”银鹄点头感叹,这等正派江湖侠女……算是开了眼界。
        估摸是想借此攀上关系,一旦事成,最不济也能凭着陈家的暗助执掌衡山派,弄得好还可更进一步,家风严谨的陈家绝不会容许儿子出这等丑闻,背上始乱终弃之名。
        碧隼瞄了眼惑人心神的俊貌,这几年在江南对老大倾情示好的女子数不胜数,但如此大胆的还是头一位,愚蠢之外,实在是……勇气可嘉。
        “要不要告诉……”那个人真慢,不然哪有机会让人来这么一出。
        “算了,给衡山派留点颜面。”陈长生莞尔。“等他演完戏自然会过来,急什么。”
        没想到……竟是春药……


      IP属地:江苏282楼2017-07-03 0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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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辨得出,全因多年前某人的一句话。
          “毒药就罢了,为什么连这……”哪个杀手会需要提防春药。
          “……凭你这种长相,还是多学学的好……”冰冷的声音薄嘲。“不想再被枭长老那种人欺辱戏弄,就给我仔细点……”
          那样久远的纠缠……俊颜忽然泛出笑意,目中漾起了清辉,丢开拭手的巾帕,他开始盘算下一个收服的目标。
          “劳三公子久候……”
          “不必多礼,自己人何必这么客气。”陈长生制止了对方的歉词。“其他人可安抚好了?”
          躬身而答的赫然是衡山派的暂代掌门。“均无异议,在我剖析利害后答应奉陈家为尊,但若是将来长老折返,怕……”
          “这点你不用担心。”陈长生自然洞悉未尽之意。“我既能让你坐上这个位子,便会助你剪除不应有的障碍,那些长老能回来的不多,或许过一阵衡山派该办件喜事。”
          “喜事?”
          “你与湘兰姑娘的喜事。”他淡笑一声,“无量长老一定会很高兴女儿做了掌门夫人。”
          对方眼神一亮。“可她……”
          “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陈长生闲闲的点了一句,“我想你会有办法。”
          “公子说的是。”如能成功确是一条巩固地位的良方,凭着无量长老的地位声名,再不必顾忌诤议不驯的同门。“多承三公子暗助,在下感激不尽,有能用上一二之处当效犬马之劳。”
          陈长生没动,身后的银鹄捧上一卷画轴。
          “需要你襄助的暂时仅有一事。”平静的道出此行目的,“借用衡山派的势力,帮我寻一个人。”
          “找人?”这桩请托简单得令人诧异。
          “对,不管用什么方法,替我找到她,但要记得隐秘些。”男子的话音忽尔柔起来。
          “在下一定尽力,找到了立即给公子送过去。”约略看了一眼画卷,仿佛是名豆蔻少女,只要在附近的地界出现,必定轻而易举。
          碧隼闷咳了一声,被银鹄横了一眼。
          “用飞鸽传书知会即可,千万不要惊动。”陈长生微微笑了,指尖拂了拂画中人的发。
          “只要能找到她……你想衡山派怎样都行。”


        IP属地:江苏283楼2017-07-03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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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思
            凤飞翩翩,四海求凰。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迦夜消失了整整四年,音讯全无。
            她隐去的十分彻底,没有任何线索能勘出蛛丝马迹,仿佛她的存在仅是出自臆想,无人提起,无人得见。
            胸中的愤怒愈发激狂,与爱念渴望交织在一起,说不清哪一种更多。追索而不得令他空虚焦燥,将全部精力投注于家族事务,用尽种种手段拓展力量,相较起过去隐然龙头掌控扬州,现在的陈家全面控制了南方,大大小小的反抗被或明或暗手段收伏,声威如日中天,甚至开始尝试渗入北方。
            尽管查出了迦夜的故国,监控着蜀中方家,用尽了一切方法探寻,仍是一无所获。
            夏初苑的荷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却找不到曾经栖住于此的那袭纤影,一切都与她离去时一般模样,他隔几日就会歇宿于此,家人都知道这个特殊的习惯,又不便多劝,唯有睁一眼闭一眼。
            银灯,画屏,蝴蝶鸢。
            对弈时剩下的半局棋,穿过的衣,握过的笔,挽过乌发的牙梳……
            还有她倚过的枕榻。
            她曾在榻上蜷入他怀中,细嫩的肌肤滑如丝缎。
            冰蚕褥上仿佛残留着她的气息,一闭眼就能看见柔白匀细的颈,清瘦优美的背,她曾在他身下细碎的呻吟,青涩的迎合,极尽欢愉的抵死缠绵。
            旖旎香艳的回忆令身心炙热如焚,迫得他时常起身用冷水浸脸。一别经年,渴慕更剧,等他捉住那个任性的人,一定会百倍索取,再不让她逃走。
            沸腾的思念总在夜里蔓延至极,恍惚中听见廊外传来女子的脚步,门缝里现出一张素颜。雪衣乌发,黑眸清冷,至床边对他盈盈一笑。
            他本能的扣住细腕,一个天旋地转,玲珑娇躯被压在了榻上。肌肤柔滑而细腻,软玉温香抱满怀,竟是再真实不过的存在。
            “迦夜?”他不敢置信的唤了一声。
            清丽的脸偏了偏,抿唇不答。
            日思夜想的人赫然在前,情欲再按捺不住,如灼烫的岩浆喷涌而出,激烈的亲吻着红唇秀项,手已扯开了素衣,迫不及待的探寻着曲线。
            女子驯顺的任他放纵,被狂热的爱抚窒得透不过气。


          IP属地:江苏284楼2017-07-03 0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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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濒临渴死的人得了一勺水,他紧紧的捉住一路吻下去,品尝着香馥的女体,甜美的香气提醒了某些异样,放肆的唇突然僵在了胸前,所有的动作都静止下来,良久,身体从火热转成了冰凉。
              放开情动的人,他替对方拉好凌乱的衣服,因欲望而迷乱的眼重又恢复了清明。
              “抱歉,是我无礼了。”心底被失望的痛苦啃啮,面上却看不出分毫。“冒犯了姑娘。”
              两年前,天山上的争斗尘埃落定,遥遥传来了讯息,千冥的死亡奠定了新一任教王的诞生,九微铁腕重整魔教,挟无上威权君临玉座。他立即请托九微搜寻西域,翻查迦夜的踪迹。
              九微几度寻索无果,却将烟容送到了扬州,其意不言自明。
              他哭笑不得,唯有将烟容暂时安置于客栈,以礼相待从未逾越。可今天……竟似着了魔,将她认作了迦夜。
              “公子说哪里话,是烟容不避廉耻自荐枕席,未想到……”她坐起来难堪的笑了笑,纤手微颤。“公子对雪使的一片深情……委实教烟容羡煞。”
              他苦笑了一下,默然无语。
              有人羡慕,也有人弃若敝屐,头也不回的飘然远去。
              “烟容本为蒲柳之身,能有三份肖似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公子若不嫌弃,甘愿侍奉左右及至雪使归来,绝不会有半份不该有的奢想。”
              话听着宛转平常,纤指不自觉的掐紧,并不像表面上那样镇定。清眸中漾着盈盈欲滴的泪,益加楚楚怜人。
              他静静的看着清婉解意的人。眼前浮起一张淡漠无情的脸,隐约重叠了心绪……终究是不同的,他魂梦相系的那个人,从来不会落泪,更不懂屈情下意,软语温存相诉。
              “你是个好女人,值得珍视专注的呵护,而不是做别人的替身。”他垂下眼,有些愧疚。
              “烟容……自入清嘉阁,习惯了送往迎来。”柔婉的声音轻颤。“媚园佳人众多,烟容也非绝色,能独居一阁,全是因为这张脸有几分肖似雪使。”
              “往来无数,皆是拥着我……心里却想着她。”一滴清泪无声的滑落。“唯有公子不一样,虽然也是在我身上寻她的影子,却从未轻薄无行,以礼相敬,把烟容当成一个真正的人。”
              “此来江南是我心甘情愿,能得公子青眼暂慰寂缪,已是三生有幸。”她收起泪眼,绽开一个妩媚的笑。“烟容自知身份,绝无妄念,更不会令人为难,公子尽可放心。”
              深情的眼光让他无言以对。
              “你配得上更好的男人,而不是我。”他挥掉一瞬间的错觉,拒绝得很歉疚。“你们……确实相似,但你不是她……对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了居所。


            IP属地:江苏285楼2017-07-03 0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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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跌跌撞撞的倚在床头泪如珠落,先是无声的啜泣,渐渐转成了恸哭。
                强颜欢笑的周旋往来,那些在伏在她身上肖想另一个女人的男人让她厌恶之极又不得不敷衍,唯一倾心的一个,却连做替身的资格都不给。
                不知自己的容貌究竟是幸运,抑是恶梦。揽过铜镜泪眼模糊的望着镜中的脸,只觉哀凄无限。
                “三哥。”青岚瞟了瞟室外鬼头鬼脑的凑过来,仿佛有什么藏不住的话。
                他瞥了一眼,继续翻看着手下部属的节略,盘算着人员变迁调用。
                “说。”大方的拨给青岚一柱香时间。
                “昨天我偷听了大哥和爹的闲谈。”少年半夸耀的报告,不无得色。“很不容易的,你知道爹耳朵最灵。”
                “然后?”重点当然不是偷听。
                “他们谈了很多,认为最近陈家的势力扩张得太猛,担心与北方的陆王府对上,毕竟彼此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无端冲突只会让旁人得利。”
                “嗯。”这一点他早在考虑,陆王府踞守北方多年,树大根深撼之不易,但……
                “所以爹晚上可能会找你谈谈,劝你收敛一下。”
                “就这?”他不认为这点事情会让青岚如此鬼祟。
                “还有嘛……”青岚干笑了两声,边说边观察他的脸色。“大哥说你该娶妻了,他认为凤歌姐是个不错的人选。”
                写字的手偏了一笔,在纸上留下了重重一划,他沉声道。“爹怎么说。”
                “爹没多说,看起来也有这个意思。”
                父亲的耐心消磨怠尽了么?一股阴影袭上心头,隐约有些烦乱。
                “三哥,你打算怎么办。”好奇心促使青岚打破了禁忌,问起数年来家中无人触及的话题。“大哥说你再拖下去江湖中怕有非议,连宋大哥都娶了。”
                历来浪荡贪玩的宋羽觞被家中强召回金陵成亲,如今成了一个两岁孩子的爹,被妻子管得甚严,每每提起皆唏嘘不已,概叹过去的风流化作了陈迹。
                “就算我要娶,妻子也不会是她。”他没有正面回答。
                “是谁都行,只要不是那个女人。”突兀的语声来自陈曲衡,迎着烛火踏了进来,显是听到了他的话,神色相当不快。“不管是哪家小姐,只要家世清白,爹娘都不会有异议。”
                “我要的,只有她。”淡淡的话语极坚决。
                “你把陈家的名声当什么。”陈曲衡眼见三弟数年执迷不悟,不禁恙怒。“现在还对那个妖女不死心。”
                “原来陈家的名声都系在我妻子身上。”他微讽的一笑,不无调侃。“责任何其重大,寻常女子还真是担不起。”
                “少说昏话,好不容易她自己肯走,你反而念念不忘。忘了她惹来多少麻烦?”陈曲衡百思不得其解。“她哪点比得上江南的大家闺秀。”
                “确实。”陈长生一晒,索性撂下了笔。“弹琴绣花,行文作画,酬唱应答,家世门第没一样比得上。”青岚听得有些傻眼,又不敢插话。
                “可论起武艺心智,坚忍沉毅,谨慎自持,聪颖机变,又有哪个女人及得上她。”眉间有毫不隐藏的骄傲,他直言相对。“更何况我喜欢的与这些无关,大哥身在局外自然难以理解。”
                “你喜欢什么,无非是……”陈曲衡怒气腾腾的驳斥,碍着青岚难听的话语不便出口。“惑于妖媚。”
                陈长生当然猜得出他的语意,脸色也变了。
                “大哥念及兄弟情谊,就休轻辱她,她没有哪里及不上人,更没什么地方可供挑剔指责。”一股意气平不下,他全说了出来。
                “她屈身魔教多年只为手刃亲仇,事后舍弃权位出走毫不恋栈,因我托嘱挺身回护白家死战不退,仇家寻衅几置死地全不计较,在大哥眼中却一无是处。若非念及我在陈家左右为难,不愿牵累,她怎会隐身远避,除了出身她何止胜人百倍,怎就恁般容不下。”
                “原来她在你眼里竟是仙女一般的人物。”陈曲衡怒极反笑,“她骄傲自负行事辣手,弑亲犯上仇怨无数,居然被你夸得天下无双。当我不知你近几年处心积虑就是为了寻她,明为陈家壮大势力,实为一已私心筹划,被一介妖女盅惑至此,你究竟要何时才能清醒。”
                青岚见两位兄长针锋相对皆动了真气,拿不准该帮哪边才好,瞥见窗边的影子,立时乍着胆子提示。
                “爹!”
                青岚的叫声令两人都住了口。
                陈震川缓缓踏了进来,威严的面容在烛光下更显深沉。


              IP属地:江苏286楼2017-07-03 0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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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言
                  摒退了陈曲衡与陈青岚,屋里只剩了一人面对不苟言笑的父亲。
                  陈震川负手凝视着粉壁上悬挂的一卷行旅图。
                  半晌,抽出案边未完成的画,随着画卷徐徐呈现的是一个清冷少女,赤足拂弄着朵朵粉荷,着色匀淡,衬得点漆的黑眸慑人心神,望之栩栩如生。
                  又抽开一卷,女孩懒懒的蜷在榻上食樱桃,丝发如水披散两肩,素颜带着三分无聊,纤指细白,樱果鲜红,自有一番无邪的韵致。
                  一卷又一卷铺开,尽是同一个人,衣饰各异,鲜活的神情姿态,颦笑极是动人,待要打开最后一卷,陈长生再忍不住。
                  “爹!”
                  瞥了眼儿子尴尬的神色,陈震川展开了画轴。
                  画中的少女娇慵无力的卧在床畔,玉手垂落,长睫轻阖,粉颊带着令人心动的绯红。襟口微轩,隐现优美的锁骨,覆在丝被下的细腰不堪一握。
                  陈长生的脸红了,心下暗自懊恼。这些画由他亲手装裱,并未想过会有旁人展卷,此时又不能上前制止,好生后悔。
                  “画得倒是不错……”陈震川看了片刻放下画轴,刚毅的脸似笑非笑。“既不想被人看见,就不该动笔。”
                  他有几份狼狈,自知理亏,只能低头应是。
                  “你当真非她不娶。”威严的声音听来不喜不怒,反而更是难测。
                  “还望爹成全。”摸不透父亲的情绪,他小心翼翼的应对。
                  陈震川沉默了许久,忽然说起旧事。
                  “当年我婚娶之时双亲百般反对,你爷爷嫌你娘身子骨不好,柔弱多病,怕她担不起陈家主母的职责,坚持要我另娶他人。”
                  陈长生有些意外,不出声的听下去。
                  “我早已心有所属,听不进劝,不顾阻挠硬是娶了她。陈家人丁众多非议不少,婚后病了数次,我费尽心力替她调养,她也受了诸多委屈,直到生下你们几个才渐渐压住了风言风语,真是难为了她。”想起旧事,陈震川颇多感慨。
                  “你娘虽然体弱却心细如发,观人极准。她说你喜欢的是个好孩子,必定错不了。我听曲衡所言的种种,确有过人之处,难怪你瞧不上别人。”缓缓点了点头,语气平和。“说来我得多谢她,救了我两个儿子,又保全了白家。”
                  父亲罕见的赞誉来得过于突然,他按捺住心情沉默以对,并不急于应答。
                  陈震川看了他一眼,微有欣赏之色,忽然转了个话题。
                  “陈家传到我手上,历经几十年辛苦才有如今的地位,江湖朋友提起我陈震川,都要道一个好字。名誉这种东西无形无质,建立起来极是不易,毁掉却在顷刻之间,你可明白它的重要?”
                  “孩儿知道。”他勉强应了一句。
                  “老天厚待,给了我五个儿子。”陈震川露出一丝笑意,刚硬的面庞浮出些许温和。“曲衡最长性情像我,原则最强,可惜失之方正;景泽筋骨柔弱,不适合学武,做个杏林国手也好;你四弟留在泉州,将来说不定承你三叔的事业;而青岚跳脱,心性未定……唯有你,既有我的毅力,又有你娘的坚韧。处事机变心思缜密,特别是那七年过后又添了内敛沉稳,极是难得。”
                  “若你喜欢的姑娘门第寒微,身子孱弱,原也算不了什么。甚至她身中奇毒永不长大,我和你娘也能认了,独独她魔教的出身……”陈震川摇了摇头。
                  “以她的心计手段做陈家主母绰绰有余,身份却会成为别人攻讦的把柄,无法见容于中原武林,泄露出去立成众矢之的,届时你又当如何……”陈震川微微叹息,神色悯然。“黑道白道无非名号相异,行事均在个人,但既在江湖上立存,便得依足规矩。她可以是景泽的妻子,也可以是青岚的妻子,唯独不能是你的,你是要继承我衣钵的人,陈家执事的龙头,不能因一已之情而毁了将来。”
                  父亲第一次以家业期许,他的心却沉甸甸的发冷。
                  “孩儿不敢,陈家一切该由大哥作主,孩儿不敢逾越。”
                  “曲衡的才能顶多守于扬州,承前启后则非你不可。”陈震川攒眉轻喟,怎会不明儿子辞让的真意。“你们几个的性情我都看在眼里,你最适合,无须推辞。陈家之长既是荣耀,也是个沉重的担子,不是谁都能挑起。”
                  “孩儿情愿辅佐大哥。”


                IP属地:江苏287楼2017-07-03 0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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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2 23: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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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震川摆了摆手,示意无庸多谈。
                    “我已决定,也和曲衡提过,他没有异议。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让你推拒,而是要你明白陈家的子孙有不得不背负的义务,不能卸脱的责任。为此……有些东西必须割舍。”
                    “那个丫头看得比你明白,所以舍了你去,也算是成全。纵然不死心寻到了又如何,别让你娘伤心,我也不会同意你离家。”
                    “我知道这很难受,你……好自为之。”难得现出罕有的温情,父亲拍了拍他的肩,再无别语。
                    陈长生木然盯着父亲先前站立的位置,银烛将尽,光影越来越微弱。案上的画卷耷拉下来,一双灿亮的黑眸微弯,画中人欢喜的护着蝴蝶纸鸢,天真的笑颜焕发,仿佛不知愁为何物。
                    蜀中方家传来了动静。
                    偌大的家族被一寸寸鲸吞蚕食,分崩离析,在外力的压制下溃散,外门弟子纷纷逃离,唯恐与之俱亡,犹如被狂风摧折的大树坠地前奔散的蚁群。
                    他本以为她会用刺杀。
                    最终传来的消息却并非一人所能为。
                    北方陆王府的势力南侵,方家首当其冲,被连根拔起以警效尤。像剥一颗白菜般层层撕下了外桩产业,逐层递进,直至核心的当家一门。
                    倘若这是上天的报复,确是相当残忍的一种,犹如钝刀割肉,蜀中大小门派无不心惊。陆王府展现实力的一场试手,无疑相当成功。
                    可惜没等到迦夜动手。
                    他甚至考虑要不要暗中支持方家再拖上一段时间,毕竟以迦夜的个性不致让报仇的机会旁落。他不想让这个唯一可能让她现身的地方就此消失。
                    思虑再三还是作罢,暂时不宜正面对上陆王府,况且帮助那个试图杀妻灭子人渣实在不是令人愉快的事。
                    迦夜为何不曾下手?是相隔太远?时机未至?还是……
                    他很担心,二哥的只言片语始终令他牵挂,问过无数次,可仅凭一次短暂的把脉并不能确诊。她的身体究竟毁伤到什么程度,定期发作的反噬会不会令她遇险,一别数年,是否安好无恙?
                    他不敢去想,每每稍稍触及,心头便是烦乱。
                    一个人怎么能消失得这样彻底。
                    不愿再纠结,他传唤门外等候的四翼入内。
                    “那件事查得怎样?”
                    银鹄首先报告。


                  IP属地:江苏288楼2017-07-03 0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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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老大,传言起于洛阳,经查是被沈淮扬带去洛阳的鄯善国公主散出。”
                      “此事与沈家无涉,应该是莎琳公主擅自所为,沈淮扬已启程往扬州,可能是专程前来解释。”墨鹞分析。
                      “如今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各大帮派均有疑问,不少人私下探问陈家弟子。” 蓝鸮补充道。
                      碧隼很是懊悔。“早知道把那个公主一刀宰了多省事,都是主上心软。”
                      银鹄咳了咳,眼神示意同伴闭嘴。
                      日前江湖中突然出了流言,称陈家三子陈长生失踪七年皆因陷身西域魔教,沦为魔教的杀人工具,离开天山后仍执迷不悟,与魔女往来频频,行事荒唐,根本不配以正道中人自居。
                      中原素来视魔教为寇仇,水火不容。此言一出,立时引起轩然大波。陈家执掌江南武林道多年无有不服,如今爆出这般丑闻,还是在近年英名日盛的陈长生身上甚是难以置信,多斥之为荒谬。但愈是如此猜度愈多,流言一出即是口耳相传,私下议论日盛一日,陈家始终沉默以对,更助长了疑惑。捕风捉影的猜忌声越来越大,几乎已有人要跳出来斥责陈家不配领袖江南武林。
                      “现下该怎么办?” 墨鹞不像碧隼那般废话,直接询问对策。
                      陈长生显然全盘考虑许久。“多说无益,按兵不动。”
                      “不管?可再这样下去……”不说陈家,单陈长生已声名尽毁,弄不好势成武林公敌,蓝鸮不懂他怎么还能置身事外般淡漠。
                      “现在还早,观望一阵再说。”陈长生微微一笑,没有解释。
                      “还早?”碧隼匪夷所思。“到什么时候才合适?”
                      “到……我觉得合适的时候。”深遂的眸子闪了一下,隐然于心。
                      望着气定神闲的俊颜呆了半晌,只有银鹄隐约摸到点头绪,几乎忍不住哀叹。
                      “老大到底在等什么?拖下去等众人上门围攻不成。”退下来四人独处,墨鹞百般不解。
                      “全怪那个该死的公主,饶了她一命还不懂收敛。”蓝鸮也忍不住抱怨。“又不让我去杀了她,真是憋气。”
                      “他该不会想借机名正言顺的离开陈家?可是又还没探到主上的下落。”碧隼颇为纳闷,努力揣摩陈长生的目的。
                      “很快会有了。”银鹄懒洋洋的一语,众人立时精神起来。
                      “什么意思,你是说有消息了?”墨鹞问出了三人的心声。
                      “暂时还没。”银鹄摇头。
                      “切……”
                      “只要主上还在中原,这种程度的流言不可能没听说。”看众人尚未会意,银鹄颇有优越感,大刺刺的提示重点。
                      “那又如何,难道她还会……出……”说到一半,碧隼顿悟。“他是想逼主上出手。”
                      “嗯哼。”终于有人后知后觉,银鹄半是得意。“主上一露手,他就可以轻易探到头绪,再不用这样大海捞针的苦找。”
                      “太冒险了吧,很容易危及自身,搞不好……”蓝鸮愕了半晌。
                      “不到这种程度,怎么逼得出她。”墨鹞反应过来。“这几年她也躲得太好了。”
                      “我认为老大是在玩火。”蓝鸮仍不赞同。
                      “我同意。”银鹄点头。“他根本就是在拿自己的名声赌博。”
                      “你也不劝劝他。”碧隼瞪着银鹄。
                      “我劝得了吗?但凡涉及到主上的事……你去试试。”银鹄懒得驳他。
                      众人沉默。
                      “希望这招有效。”


                    IP属地:江苏289楼2017-07-03 0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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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京
                        他也希望……只要她还活着,还在中原,心里还有他……
                        时间一天天过去,漫天的谣言压得陈家弟子抬不起头。
                        连父亲都沉不住气招了他去讯问。
                        他尽力敷衍过去,心底隐秘的期待始终在持续。
                        压力越来越大,就在即将失望的那一刻,开始了变化。
                        流言又有了新的内容。
                        传说陈长生当年被魔教中人掳上天山,经过七年卧薪尝胆忍辱负重,苦心孤旨筹划,终于使计击杀了教王,功成身退回到中原。期间种种沥血感天泣地,不仅为陷落魔教的无数中原人报了深仇,更秉持侠道精神低调内敛,对此功绩秘而不宣,甚至默默忍受了多方疑忌责问。
                        来去两地的西域商人言及四年前曾闻天山内部哗变,前任教王暴毙,动荡之烈前所未见,魔教嚣张气势一度低迷,内部变动频频,无形验证了真实。
                        新的传闻更清晰,也更有说服力,与陈长生的形象完美契合,神风飞跃的名门侠少屈身敌手隐忍复仇的故事令无数闺中少女为之动情洒泪。先前激烈的声讨者以更快的速度转成了拥戴者,因昔日的辱骂惭愧万分,陈家的形象再度高大庄严,光芒万丈。人们的目光充满了敬仰,为中原人能在天山核心诛杀最可怕的魔头而自豪。
                        传言很狗血,被大众自动诠释了多个版本,细化到杀死教王的一招一式,还衍生出他不得不为了复仇舍弃爱人的故事,顺带着迟迟不愿娶妻也有了答案,听得四翼瞠目结舌,对各色荒诞离奇的想像叹为观止。
                        随着每一天爆出的新内容,私下的谈议变成了八卦专场,笑到蓝鸮墨鹞肚子疼。
                        “太肉麻了,但真的很管用。”碧隼捶着桌子,笑得险些断气。 “我还在想她会用什么办法……”
                        流言对流言,效果好得出奇。陈家不置一词,非议已风流云散,甚至再也不用为无端失踪的七年彻词掩饰,经此之后,无人能以魔教的经历作攻击之由。
                        “你也觉得是她?” 墨鹞拭着眼角的泪花,揉着酸疼的脸腮。
                        “除了她还有谁。”蓝鸮又笑又叹。“但这次可是黄雀在后。”
                        “不知道银鹄能不能顺利查出来。”碧隼满心期待。“几次去北方都一无所获,这回线索这么清晰,应该会有收获吧。”
                        每三天即有飞鸽递来最新进展,陈长生捺住焦燥静候。
                        辟谣的传言最初起于南方,却是缘自北地的指令。


                      IP属地:江苏290楼2017-07-03 0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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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细探下去,抽丝剥茧的追查遇到了极大阻力,断绝了全部线索,银鹄一筹莫展,进退两难,再度陷入困局。
                          北方能在大范围施加影响,势力深藏至此的门派寥寥无已。
                          行事干净利落,丝毫不显痕迹,迦夜……身边必定有人。
                          会是谁?
                          一张一张的翻查着密报,凝视着蜀中方家灭族的详细经过,眉间渐渐拧起了疑问。
                          白鸽扑翅飞出窗口,掠向远处的天空,带着墨迹未干的指令。
                          探查的目标只有一个。
                          西京,陆王府。
                          “实在不知如何才能稍事弥补。”沈淮扬清秀的面孔愧疚而沉重。“是我没有看住莎琳,致使谢世兄遭人抵毁。”
                          “此事与你无关,何须自责。”陈长生扶住对方在椅上坐下,亲切寒喧,毫无怨怼之色。“沈世伯可好?”
                          “家父一切安好,特别交待我向谢世伯请罪。”见他如此礼待,沈淮扬越发难受。“莎琳在酒楼听说鄯善被精绝所袭,险遭灭国之祸,又恰逢隔座有人谈起谢世兄颇多赞誉,她意气之下……”
                          “她也是个可怜人。”总算明白了流言起因,陈长生云淡风轻的带过。“原也怪不得她,事情过去就算了。”
                          “都怨我的疏忽害得陈家家声受损,谢世兄英名受累,万死莫赎。当年叶姑娘好意宽谅了她,却……”沈淮扬内疚得不能自已,站起来一揖到底,讷讷的难以言语,几无地自容。
                          陈长生缓颜宽慰,大度从容,化解了对方的一肚歉词。
                          四翼曾建言斩草除根,思虑再三还是作罢。毕竟莎琳一生因他与迦夜而沦落至此,虽然脱离南郡王,但受洧于曾为人宠擘的经历,沈淮扬不可能也无法将其纳为正妻,鄯善公主终将为人小星,委屈可以想见,恨怨难平不足为奇。
                          如今事已平定,以沈家之严谨,必不会再让莎琳道出半句波澜之语,他便也无意深究,唤过青岚陪同款待,一场平地风波算是消弥无形。
                          回到书房,一只雪白的信鸽悠闲的在案上踱步,啄咬着狼豪笔管,见得人来,偏了偏黑豆似的眼,乖乖的让他取出密笺。
                          笺上是银鹄的手笔,仅有寥寥四字。


                        IP属地:江苏291楼2017-07-03 0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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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速来西京。
                            西京长安帝王都。
                            天子脚下,繁华极盛之地,热闹可想而知。
                            行人如织摩肩接踵,挥汗如云朝新而暮敝,庞大的都城充斥着八方来客,异地行旅,四夷汇聚,万国来朝。
                            随处可见各色奇装异服,香风盈市,百态杂陈。深目高鼻的胡人娴熟的推销着闪亮的珠宝,高大的昆仑奴驾驶着华丽的马车,吐火的卖艺者炫示着伎俩惊起了喝彩,粘糖人的被一群孩子围得忙碌不堪。东西两市商贾云集,一百零八坊琳琅荟萃,教人目不暇接。
                            青岚和碧隼眼花缭乱看不过来,满是兴奋之色。他却无心留意,及至在指定的酒肆与银鹄会面,劈头就问。
                            “查出了什么?”
                            银鹄行事一向稳健,才让他单凭四个字就赶到了西京。
                            一言出口,银鹄左右挠头,吞吞吐吐的对答。
                            “查……是查出了些东西,尚不能确定。”
                            迟疑的口吻让人无从捉摸,碧隼上去捶了一记。
                            “无法肯定你把我们千里迢迢喊过来。卖什么关子,快说。”
                            银鹄尴尬的笑,“我好像有见到雪使,可……”犹豫了半天,明显底气不足。“未能证实。”
                            “什么意思。”他紧盯着对方。“你的眼睛从不出错,到底是不是。”
                            迫人的压力让银鹄期期艾艾。“我只看了一眼,真的不能确信,陆王府的守卫太严,试过几次都失败了。”
                            “她在陆王府?”
                            “嗯。”
                            银鹄报告起近日的收获。“接到飞鸽传书后我开始探查,但对方来头太大,坊间流传虽多,却尽是浮面的小道消息,内里获知的有限。”
                            陆王府并非如南郡王一般的新贵,来历犹要深远得多。
                            隋朝末年,群雄纷争。
                            陆家为江南士族大宗,家资逾万,倾力助太宗军资。长子披甲出征为太宗臂助,几度生死。及至天下大定,高祖亲封异姓王,陆家坚辞不受退居为贾。后赐万金,敕令建王府,更以郡主下嫁,声名极重。陆家自此以商为业,旗下铺号如云,长袖善舞,日进金银无数,渐有富甲天下之誉。多年来延揽天下英豪,稳据北方武林道之首,为中原鼎足之力。
                            其祖君成安,仅凭隋末偶见太宗一面即决意倾家扶助,殡逝之时葬仪极尽哀荣;其长子武艺超群战功赫赫,旧伤复发而早逝;次子陆若侠,妻清乐郡主,修容俊貌风流倜傥,兼而手腕过人,陆府规模之盛多缘其运筹帷幄。可惜天妒英材,多年前病逝,将整个宗族交到了刚刚成年的独子手上。
                            陆随玉,陆若侠与清乐郡主之子,现任陆王府之主。行止神秘鲜少露面,江湖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自幼随其父习武,世人不知深浅。十七岁上,陆若侠与其妻先后病亡。陆随玉以弱冠之龄继掌大权坐控中枢,杀伐决断沉毅善谋,无人敢以后生小视。
                            以陆家在北方的势力,迦夜若隐身其中,足可躲得滴水不透。
                            “她几乎不出门,陆王府的防卫盘查比天山还紧,我好不容易混进去一次,院落繁多门禁重重,完全摸不清路径,唯有退出来。”银鹄面有难色,这般棘手的对象还是头一遭。
                            连银鹄都束手无策的地方……他默了一刻又问。
                            “你何时见过她。”
                            “陆王府的马车。”银鹄不好意思的承认。“只是惊鸿一瞥,我瞧着依稀仿佛有点像,她……”半响没说下去,他收住了话语。
                            “会不会是偶然。”碧隼置疑。“或许她根本不在府里。”
                            “这……”银鹄有些顾忌,飞快的瞟了一眼陈长生。“我想应该在。”
                            “你怎么知道。”陈青岚听了半天,终忍不住参与讨论。
                            “因为近年长安最轰动的话题就是……陆随玉收了一位义妹。”
                            “义妹!”
                            几人同时脱口,又面面相觑,俱是傻了眼。
                            陈长生紧抿起唇,俊颜没有一丝表情。


                          IP属地:江苏292楼2017-07-03 0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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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会
                              陆家历来低调严谨,风评甚佳。但因地位特殊,一直是街坊传言的重点兴趣之一。相较于帝王将相,讨论陆家这种非官非民的世家不会招来横祸,也更随意放纵得多。
                              陆家的传奇,陆家的财富,陆家的势力,陆家神秘莫测的种种传闻,都为人津津乐道的一谈再谈,从酒楼里拥挤的人潮低议中可轻易窥出一二。
                              来的时机恰好,适逢长安灯会。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灯树千光照,明月逐人来。
                              游妓皆穠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长安三日不禁夜,一夜灯火璀灿,满城流光溢彩,正是难得的玩乐之日。
                              街头搭建起座座彩灯,有形如宝塔楼阁,有如玉树琼枝,有如仙山灵台,形形色色幻彩鲜明,有些达二十丈之高。以锦绮为罩,饰以金银流苏,望之夺目生辉。另有万余大小彩灯高悬,犹如银花火树。
                              千余宫女衣绮罗,披锦绣,珠翠摇摇,妖娆可人,在灯下载歌载舞,三日三夜不息。天下太平已久,又逢良宵佳节,更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极尽盛世之欢。
                              在酒楼雅座间俯视着炫丽的场景,陈长生一无喜色,冷着脸听银鹄述禀。
                              “大约三年前隐隐有消息传出,陆随玉不知从何处带回了一名女子,极尽宠爱,什么样的珍宝只要能让她略微留神,皆会毫不犹豫置于面前,君府为她连换了九名擅做扬州菜的厨子,甚至请来宫廷御膳房的御厨指点,这是长安最出名的锦衣坊匠师亲眼所见。据说她所居的院内饮食用度莫不奢靡,一卷珠帘更是数以千计的上等宝石串成,还为她凿了一条暗渠,费尽心机引入了温泉水供沐浴……”其实于两人的关系还有更多八卦,但看陈长生的脸色,银鹄知趣的咽了下去。
                              “巷间传闻……极杂,直到前年陆随玉对外宣称义妹……猜测就更多了。她深居简出,得遇的人寥寥无已,但听一两个见过的人描述,应该就是主上。”
                              “什么叫应该,你不也见过。”青岚没好气,有些替三哥不值。
                              银鹄翻了下眼睛,“等你看了就知道。”
                              “这话什么意思。”陈长生冷冷的问。
                              “似乎……”银鹄顿了顿。“今天灯节,听说陆随玉也会来此观赏,极有可能携主上同行,届时一见便知。”
                              碧隼望了望楼下水泄不通的人群。“到这儿?”
                              银鹄咧了咧嘴,忍住了没有挖苦,遥遥抬手一指。
                              “到那。”


                            IP属地:江苏293楼2017-07-03 0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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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2 23: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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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对面有一幢玲珑雅致的小楼,从窗缝隐约可见室内华美雍容,陈设无不精致,清幽无人,与喧闹的街市形成强烈反差。
                                “那是陆府的产业,也是历年赏灯会的最佳地点,俯瞰整条街,灯火游龙必经此过,只要她来,一定是在楼上观赏。”
                                “难怪你包了这里,费了不少银子吧。”碧隼恍悟。
                                “贵得要命,我出了天价。”银鹄眼也不眨。“端看今日运气如何了。”
                                夜,渐渐笼罩了一切。
                                华灯越来越亮,映得整条街犹如白昼。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银鹄和碧隼久未见面,又开始斗嘴。陈长生一言不发,默默凝望下方的璀灿流光。
                                那年上巳,她与他并肩同游……在拥挤的人群里形影不离……一错手,已是如今的局面。
                                他……不想失去她。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名士佳人尽出,争睹长安极盛之夜。人声鼎沸,欢笑歌舞频传,勾得心里痒痒的,但因着陈长生神色冷淡,谁也不敢妄动,众人因着他的沉默而沉默,窗下喧声如潮,座中清寂无声,仿佛被隔绝在了欢庆之外。
                                枯候良久,银鹄突然跳起来。
                                “来了,就是那辆马车。”
                                不用他指,一行惹眼的车驾排开人群缓缓驶近。
                                “你确定?”青岚随口道,禁不住探头细看。
                                “不会错,车上有陆王府的徽号。”
                                纯黑的四骑骏马动作如一,马身饰片鲜亮,黑漆车架上以银线刻出简洁素雅的花纹,并不过度奢华,却隐然有种气势,迥异于众多来去的华盖香车。
                                车停在小楼前,侍从利落的跳下车放好脚凳,动作极为敏捷。
                                当先下来的是一男一女,身法轻捷迅巧,极快的探视周边,而后与楼内迎出来的人形成了一圈屏障,隔开好奇的人群。
                                锦幔轻掀,一个气质如玉的男子探出身,那张脸甫一入眼,几个人都呀了一声,认出是曾在陈家作客的玉隋。
                                “……原来他是陆随玉。”青岚错愕,登时直了眼。“当年还曾和大哥称兄道弟,竟然是……”
                                谁曾想那位温文和气的公子,竟是北方武林道的巨擘。
                                “怎么不先说一声。”乍然的意外令碧隼抱怨。
                                “我又没见过他,今天也是第一次。”银鹄没好气。“你以为陆王府的当家是说见就能见到。”
                                这厢吵嚷,那边的陆随玉回过身,仰手接着车中人,似乎说了句什么。
                                厢内探出了一只白生生的手,玲珑秀美,在灯下犹如玉琢而成,四周瞬时静了下来。那只手微微一落,搭在陆随玉掌间,柔若无骨,指形纤长,无须珠玉增辉已令人移不开视线。
                                随着轻轻一牵,眼前现出了一个锦衣丽人。
                                雪白的貂裘裹着纤巧的身段,黑亮的乌发轻挽。
                                容光绝代,肤光胜雪,剪水黑眸仿如静潭诱人沉溺,柔嫩的唇色娇如春意,明而媚,清而艳,神思皆化作了空无,唯见微蹙的眉尖若雾锁远山,立时从心底疼怜,恨不得付出一切换佳人一展欢颜。
                                那一种教人失魂落魄的美,在夜色中不忍惊破。
                                无数眼睛凝望,一时间呼吸都滞住了,唯恐一口气稍重,眼前的人就化了。


                              IP属地:江苏294楼2017-07-03 0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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