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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换楼】云之凡‹古风·奇幻·仙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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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天色方好,风和日暖。云初随着琉璃踏上松软的泥路,走向依柳湖畔。此时湖边已经候着位长身玉立的男子,琉璃一脸欢欣喜悦地迎了上去。
云初隐于一旁,默默关注。
梅笙身着玄色长衫,脚蹬鹿靴,头发用血珊瑚发簪束起,眉间印着一朵醒目的烟梅,眉目流转间,邪魅尽显。只见他满含笑意一把搂过琉璃,软语说着什么,琉璃登时羞红了脸。
随后,琉璃同他又说了几句,目光瞧往云初这边,喊道:“小姐,出来吧。”
云初分花拂柳款款而出,来到那个梅笙面前,目带寒霜:“梅蕊夫人,别来无恙。”
一旁的琉璃十分惊愕:“小姐,你在说什么啊?”
彼时的梅笙邪魅一笑:“云老板还真是好眼力,梅蕊佩服。”话音方落,几道光影幻灭间,他摇身一变,成了个身着红色衣裳的美艳佳人。
琉璃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你……”
“咯咯咯咯。”梅蕊笑起来,眉间的烟梅显得越发的娇艳欲滴,“小丫头,我接近你不过是为了吸取你的精元,选择你也是因为你是云初的身边人。哦,忘了告诉你,你家小姐同我一样,都是地地道道的妖精呢!”
闻言,琉璃一下便瘫在了地上。云初不忍看她悲痛欲绝的表情,别过脸去,顺手将她击晕。
“啧啧,云老板还真是护仆心切呢。”
云初冷眼看着她,一言不发,直接出手。
梅蕊始料未及,疾步避开,身形一转,跃于空中,红衣随风猎猎而动:“云老板竟这般沉不住气。”
“是你先动了我的人!”
“她不过是一介小小凡人,何须你如此动怒?看来云老板入世的程度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深。”梅蕊道,“依你这架势,看来今日这一战是不得不开了。”
“你若输了,就不许再自讨没趣上门打扰!”云初双手负在身后,体内的灵力开始冲破锁关,在骨骼经脉间流通散开。
“好说。”话音方落,梅蕊调笑隐去,摆开阵势。
刹那间,万千光影向云初袭来;刹那间,湖畔周遭气息顿沉。
云初蓦地跃起,拂袖甩出素绫,乘风疾呼而去,将袭来的光影收于其间,挥袖反向梅蕊攻去。梅蕊神色一凛,手指纷飞念诀,挡住反攻而来的光影,片片花瓣满天满地飘散开来。花影变幻间,她伸手摘下头上的梅枝簪子幻化成了一把软剑,御风向云初袭去。
剑身泛着寒光正取前胸,云初趁势仰下腰身避开,在同她错开的瞬间,一把用素绫缠住了她的脚踝。梅蕊见状,手转剑回,欲割裂她的素绫。怎料云初身势一转,便让她落了个空。顺手一甩,将她摔向树干。
梅蕊狠狠撞上去后又狼狈地滚落在地,嘴角溢出了丝丝鲜血。她缓缓抬头,目光沉沉,半晌,却是笑了:“锦州竹妖,果然不同凡响。”
******
夏日的阳光穿过窗格子上的茜纱,一寸寸透进来,泛着柔和的光泽。
榻上的人睫毛轻颤,睁开双眸。在她看到云初坐于榻旁时,惊诧地坐了起来:“小姐?”
“你睡一下午了,坊里的活儿全是知凡担着,可真是让他忙得不行。”
闻言,她脸上浮起愧色,继而又有些迟疑道:“小姐,我方才……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什么梦?”
“梦到了……一个很俊的公子,而且你还……”
云初笑着打断她:“原来这三月春风过了那么久,你这小丫头片子还是后知后觉地怀春了啊。”
“……小姐!”琉璃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羞得扭过身去,不再看她。
于是,她没看到,云初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和愤怒。
******
昏暗的房间内,熏香浓郁令人窒息。床榻上,两具躯体不知缠绵了多久,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润了雨露的女子眉梢带媚,红唇饱满,显然餍足不已。那厢的男子却脸色惨白,虚汗大冒,仿佛是经历了什么惨无人道的厮杀搏斗。梅蕊瞧着嫌弃,遂一把将他踹下了床。
此时房门被打开,进来一个人,他吩咐随行的下人直接把被踢到床下跟死尸无异的男子抬了出去。
梅蕊见到来人,泛起慵懒的媚笑,直接攀上他的脖颈,红唇欲凑上时,却被他躲了过去:“他可是行走江湖多年的武林高手,居然还是差点被你吸干了。”
“哼,若非那女妖今日伤了我,我也不会这么饥渴地直接用了你的人。我可还是看了你的面子,才没要了他的命呢。”
“你和她动手了?”左连云眸光一冷。
“是她先出的手,我只是自卫罢了。”
“你若是没惹她,她怎会对你出手?”
“哟,你这是在为旧情人算账呢,心疼了不是?”梅蕊别有深意地看着他。
“我一早就提醒过你,以她的道行,你一时半会儿还动不了她。”
“呵呵。”梅蕊涂着丹寇的指甲刮蹭着他的下巴,“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45楼2019-06-16 1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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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啊——”凄厉的尖叫划破子时的夜空,震醒了寂静的街巷。有好事者披衣起身打开家门,往紧闭的霓坊大门抻直了脖子张望着,却迟迟等不到有趣的下文,遂索然无味的重新关上门继续睡大觉。
    当云初赶到琉璃的房间时,脚步被眼前的场景生生绊在了门槛外。梳妆台旁,是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妪,但她身上的衣服和那熟悉的眉眼无不告诉着云初,本尊是谁。
    她不是没注意过自今日那件事后,琉璃发间悄然出现的一缕白发。原本只当这是梅蕊伤她精元的后遗症,好生养几日便会好。怎料,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她就变成了这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琉璃抬头看向来人,眼中霎时涌上恐慌,身子不断地往角落后退蜷缩,嘴里不住喃喃:“原来那个梦是真的……你们都是妖怪,是妖怪……”
    云初心下一阵刺痛,不敢再近半步,怕惊扰刺激了她。于是隔着门槛在房间四周念诀织出一道结界,不一会儿,琉璃就在结界中渐渐安定了下来,闭上眼沉沉睡去。
    因所住厢房离得远的缘故,知凡和左连云才刚刚赶到。
    “发生了什么事情?”左连云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开口问道。
    “没什么,她方才只是被梦魇着了,你们回去歇息吧。”云初说完,抬步就要离开。
    左连云却抓住了她的胳膊:“你还好吗?”
    云初勾了勾嘴角:“别担心,我只是有些累了。”
    这时,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知凡,眉眼瞬间凛冽。
    ******
    烛火有些暗了,梅蕊懒懒的打了个呵欠,取下发髻上的金簪挑了挑烛芯儿。“荜拨”一声轻响,烛火抽搐跳跃,四周瞬间亮堂几分。但燃不过一刻,就被门外突如其来的晚风霎时扇灭。
    原本慵懒困顿的梅蕊顿时精神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今晚不打算来了呢……”话未说完,她的脖子上就多了一只冰凉的手。
    “你对她做了什么?”云初一字一句,语气冰冷,手上的力道也越收越紧。
    梅蕊运气震开云初的钳制,冷笑道:“云老板,这就是你谈判的态度?”
    “废话少说,你想要什么?”
    “很好,我喜欢你的爽快。”梅蕊抚掌,“我知道你不想同我合作,我也不会冒着可能会被倒打一耙的风险强人所难。但很显然,你的存在于我而言是个极大的威胁,我可不会信你半分嘴上说的别无所求。”
    “所以,你要我离开锦州城?”
    “云老板很聪明。”
    “只有这个要求?”
    “当然不止。”梅蕊嘴边浮起意味不明的笑,“我还要你渡我五百年的修为。”
    云初上千年来皆为清修,虽比不得通过杀戮凡人褫夺同道的方式速成,却更为纯然深厚,也不会因犯下血债而有消除孽障之恼,法力反噬之苦。几百年的清修道行对每个妖精而言,其重要珍贵程度不言而喻。
    但她只沉默半晌,便应允了下来。
    屋外飞檐上,一双墨眸闪烁,他手中的长鞭愈握愈紧。
    ******
    把还元丹放入琉璃口中后,云初伸出指腹放在她的印堂上,闭目念诀,将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她体内。在看到琉璃脸上的皱纹逐步平复光洁,苍苍白发渐转乌黑后,她才大松了口气。只是方停下动作,就有撕裂般的痛楚从四肢百骸侵袭而上,浑身乏力,虚汗直冒。在原地歇了好一会儿后,她才有些颤抖的攀着一旁的床架站起来,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往自己的楼阁走去。
    已至寅时,墨黑的夜幕渐渐消散了几分沉郁,透出几丝微光来。
    这是知凡第一次潜入她的房间,许是她灵力和精神透支了的缘故,在榻上沉沉入眠,对他的到来毫无半分察觉。
    知凡明白,这是拿下她的最佳时机,他应该同以前一样,知会师父前来一同收服斩杀。也不知在原地静立了多久,他最终还是挪动了步子,悄然走近。
    知凡伸出手在她的脸上轻柔细致地描摹半晌后,只缓缓叹了口气:“傻云初。”
    ******
    天幕方露出一角青空,云初就挣扎着醒过来了。虽然只休息了短短几个时辰,但身上的气力还是恢复了不少。她走到衣柜旁,拿出一套男袍换上,再将长发绾成男子的发髻。把事先准备好的银库钥匙和一封信笺放在桌上后,就拎着包裹悄然走出了霓坊。
    王二是锦州城里的乞丐,大多数时候以乞讨为生,但偶尔也会帮人跑腿赚外快。这日清晨,他还在街角茅棚处呼呼大睡,却忽然被人叫醒了。他睁开惺忪迷蒙的睡眼,在看清来人后,喉中准备出口的骂骂咧咧就下意识压了下去。
    他从未见过这样俊秀好看的人。
    “你……你找我有什么事?”王二平日里的大嗓门此刻都降低柔和了不少。
    “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没想到,这人长得好看声音好听不说,还怪客气有礼的。
    王二听得直舒坦,便打算无论他让自己做什么事情,都不收报酬了:“好好好,你说。”
    只见那人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递到他面前:“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城北同途客栈的那位道长。”
    “没问题!我腿脚快,今日午时前定能送到!”
    “那就有劳小兄弟了。”
    见着眼前人对他微微一笑,王二厚了二十几年的脸皮居然开始发红发热起来:“无……无碍。”
    话音方落,面前的破碗“哐当”一声,出现了一枚银锭子。王二立刻回过神来想把银子交还给他,抬眼间却已然不见所踪。
    流连凡间近十年,云初对妖魔精怪的天敌多少都有所了解。据锦州城百姓对那日收服鸢尾的道士的描述,他恐怕出自定坤门。那是道家的大门派,对降妖除魔极有手段。
    听梅蕊的口气,她怕是会将整个锦州城收于囊中。自己虽然答应了会远离此处不介入半分,但不代表她真的会袖手旁观。既然梅蕊藏得极深,那她就修书一封,将其实力秉性和弱点悉数告知于那道士。届时,就看他的手段了。
    至于知凡,琉璃和左连云三人,她只能是不告而别。且不说自己身上染了多少难缠的麻烦,经那一事后,琉璃恐怕对她已经是惊惧深种。没有选择拂去她的记忆,也是为了给这一切来个没有意外的决断。她了解琉璃的脾性,只有摊开她的身份,琉璃才有可能不会不顾一切地要将她找回来。她也顾不上琉璃是否会对知凡和左连云告知真相了,也许自己成为了他们凡人眼中避之不及的妖怪,才是最好的结局。
    至于知凡,也许在决定将他收回坊中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个错误。
    世间红尘靡靡,自己的时光苍白且绵长,她无法想象经年之后,身边所熟识的至亲至爱一步一步踏入时间的洪流再也无法回旋的样子。
    她本就该孑然一身。
    在马车上坐稳当后,车夫隔着帘子问道:“公子,你要往何处去?”
    闻言,云初一愣,她从未考虑过要去何方。
    静默了半晌后,她道:“先往北走吧。”
    竹帘外,蝉鸣初歇,夏已末。
    锦州卷【完】


    47楼2019-06-16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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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6 16:2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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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48楼2019-06-17 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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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游卷】
        第一章 戏如生
        (一)
        掀开竹帘,入眼便是灰蒙蒙的天空,日光被重重云层隐着,像隔着纱纸的烛火,只在天际一角透出朦胧微弱的光。斜飞的细雨“扑嗒嗒”打在船篷上,甲板上,溅起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或如红珊白瑚沉海里的绵密之音。
        峰云晓彤破孱颜,万里风生结早寒。
        转瞬,已过立秋。
        桌下的红泥小灶燃着火,云初喝着刚泡出来的茶,问道:“船家,还需多久可以靠岸?”
        彼时船头传来一阵爽朗洪亮的声音:“小哥儿莫心焦,这就快到了。”
        说话间,乌篷船已划过了一道石闸,进入人烟之地。两侧是青瓦白墙,枕水而卧的人家,带着古董般灰黛的典雅与古朴。小镇素淡的色彩在雨幕中晕染开来,阡陌古巷笼在薄薄的烟霭中,一切随雨雾舒展。
        随着船头与青石阶“啪嗒”一声相撞的轻响,船靠岸了。
        付了船费后,云初踏上石阶,抬头看着渡口上方的木匾——
        “栖镇”,倒是个简单不俗的名字。
        栖镇是个典型的鱼米之乡,无论是栖水而建的房屋楼阁还是栖镇女子的吴侬软语,无不透着如水的婉约清丽。暮色方至,各家各户就点上了灯笼,连镇中河畔摆渡的人家也都在乌篷梢头挂上风灯。一片如火流萤的光浮于河畔岸上,别有一番景致韵味。
        当云初在一家客栈落脚安顿时,却发现客栈内竟是出奇的冷清。向客栈掌柜打听后,才知道今晚是栖镇传统的“花灯节”,各家各户无论男女老幼都会出来赏灯游玩。云初顿时心情大好,刚来一处新地儿就碰上了这么热闹好玩儿的日子。要知道这些天来走水路,可把她憋闷坏了。
        栖镇内横亘着许多河流,水畔石岸的火光将流水映得细碎如鳞。摆渡的船娘在忙活着,桨声橹声穿花拂柳,绵延游行。云初沿着河道走去,一路上走马观花,随着人流到达街市,已是月上柳梢头。
        白日里宁静悠远的栖镇在夜晚竟是出奇的繁华热闹,街道两侧摆了大小各异的摊子。有捏糖人、卖香包、售面具等各式小玩意儿,但更多的,还是那些摆卖灯笼的摊子小铺。茜纱宫灯、油纸走马灯、小巧精致的照明油盏,还有祈福的河灯。
        看着语笑宴晏的他们,看着这人世间的平凡安乐,云初也不由得冁然而笑。
        正沿途悠闲地观赏着,突然间,小摊上的一盏夹纱灯让她停下了脚步。它的做工不算很好,但茜纱灯面上图案的工笔却很是精细。上头画着明月下的空荡长廊,颜色极素,并没有其他花灯图样那般鲜艳夺目。灯壁内的荧荧烛光在纱面上晕着一圈暖色,仿佛让画中长廊也鲜活了几分。
        不知为何,竟让她想起了锦州城里霓坊后园那处自己走过了无数遍的地方。刹那间,她的心似是被什么轻撞了下,涌出了这些天来她一直极力忽略的酸涩。
        这时,余光中似乎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云初按捺下惊诧微乱的心跳,却还是忍不住偷偷转眸看去。
        一片流光溢彩间,紫衣少年长身玉立,他蒲扇般的长睫掩映着眼底丝丝缕缕的紧张,却又漾着如水的融融笑意。
        清厚温醇的嗓音落在耳畔,似乎敲响了她虚掩的心门。
        “云初,好久不见。”


        49楼2019-06-18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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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


          来自Android客户端50楼2019-06-18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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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女主不是去了北方吗?


            来自Android客户端51楼2019-06-18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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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52楼2019-06-18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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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53楼2019-06-20 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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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6 16:1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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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54楼2019-06-22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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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55楼2019-06-23 1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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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黑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56楼2019-06-23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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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戏如生
                        (二)
                        这些日子不见,他身量似乎见长,少年的棱角也愈发深刻分明。
                        对于怎么会跟到这里来,知凡只是轻描淡写几句带过,也并未提及半句关于她不告而别的事情。仿佛一切如常,从未发生不妥似的。云初从见到他开始就一直悬着的心悄然落下,她离开的时候已经做了也许会和他们一辈子都不再见面的准备,因为她不希望在他们眼中看到的是对自己深深的恐惧和厌恶。
                        云初吃不准知凡知不知道自己是妖非人的事情,但她现下没那个决心也没那个胆量去跟他坦诚一切。她忽然有点想笑,自己这样算不算是自欺欺人,粉饰太平?
                        正出着神的云初没留意到脚下的台阶,不出意料地被绊了一跤,身子向前倾去。没等她反应过来运力稳住身子,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扶住了。
                        继而,低低的笑声传入耳畔:“怎么这样不小心?”
                        云初下意识地看向知凡,桥头旁的柳树上恰好挂着一盏照明风灯,映得他脸上的神情柔和而分明,眼底似乎涌动着温暖潋滟的河水。她的脸腾地红了,挣开他的手向前走去。
                        不知为何,现在的知凡身上似乎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她没法儿再像从前那样把他当成可以偶尔戏耍的孩子。
                        回到客栈的时候,云初让店小二备了浴汤。脱下衣裳沉入水里时,她不禁发出了舒服的喟叹。一连几日在船上摇荡,直到靠了岸,才觉得还是在陆地上踏实。
                        温热得恰到好处的洗澡水总会让人有昏昏欲睡的冲动,本身就嗜睡的云初也很自然而然地枕着挂在桶沿的软巾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敲响了房门。云初蹙起眉头,本想不理,但那敲门声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于是她有些不耐地懒懒出声:“进来吧。”
                        然而在下一刻,她就马上反应了过来这不是在霓坊,门外敲门的人更不会是琉璃!
                        “别……”还未等她喊出整句话,门就已经打开了。
                        知凡刚踏入房间,心底就悄然升起一丝不对劲。房中一侧有些微水声响起,打眼看过去不见人,便下意识地转过了头……
                        浴桶置于茜纱屏风后,女子曼妙的身姿不甚明朗,却足以令人不受控制的浮想联翩。屏风遮得不是十分严丝合缝,所以可窥见那如云如瀑的青丝,纤巧秀气的肩头,和垂于桶外的莹白玉臂。不知为何,分明有水汽升腾缭绕,知凡却似乎清清楚楚的看见了有晶莹的水珠就着她白嫩的酥臂顺势滑落,缓缓慢慢的,最后那一下仿佛滴落到了他的心湖里去。心弦轻拨,掀起千层浪,周边明亮的烛火也霎时变得昏暗旖旎起来。
                        知凡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怎样的神情,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局促万分,眼神不知该安放在何处。
                        “对……对不起!”语罢,他便落荒而逃。
                        当门“呯!”地一声被关上,房中重归寂静后,云初犹自怔愣着。
                        这一切发生的尴尬又迅速,她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跑到了外头的知凡经晚风一吹,瞬间清明了几分,但那难以言喻的燥热仍旧撩拨着他。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她被几缕湿漉漉的发丝黏搭的秀气肩头,和那白生生如玉的胳膊。
                        思及此,他心下一凛,压下了那旖旎的心思,愧怍汗颜浮于面上。
                        经这一吓,云初也没了泡澡的心思,擦洗一番后披上衣裳走出了屏风外。
                        镜中清秀雅致的女子脸颊通红,好半晌都没能褪下来,无不提醒着方才发生的尴尬事。云初懊恼的盖上了镜子,索性不去看它。
                        待晾干了头发,困意顿时上涌,云初站起身走向了里间床榻。在经过大门时,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仿佛有什么在冥冥之中牵动着她,拉开了门扉。
                        门外无人,却有一团莹莹暖光笼在脚下。云初心里微微一动,低下头。只见一盏夹纱灯静静地立在地上,里头的烛火透过纱面上描画的长廊,晕染上了她的眉眼。
                        站在黑暗中的知凡看着女子轻轻托起那盏夹纱灯,十分喜爱的样子,嘴角不禁扬起了笑意。


                        57楼2019-06-23 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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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十五,中元节。
                          从卯时开始,客栈里几乎就没什么客人了,店小二也只剩下两个不归乡的在当值。云初同往常那般想出去逛逛,走到大门口时看到客栈的钱掌柜在摆祭食,烧纸钱。她正想绕过去走下台阶,却被他叫住了。
                          “客官,我劝您还是别出门儿了。”
                          “为什么?”
                          “今天是中元节,不宜外出啊。”
                          云初不以为意:“我不怕鬼怪。”
                          许是钱掌柜年岁大了,人也有些絮叨:“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胆子都大得很。今儿可是鬼月中阴气最重的一天,都说这天的子夜时分,那地府的冥司会点起大红灯笼引领百鬼从奈何桥上到阳界来。你可别跑到荒郊野外去啊,在那地方极易碰到孤魂野鬼,轻则堵了时运,重则伤及性命。最好子时前就回来,切记,切记啊!”
                          此刻已是暮色四合,夜幕降临之时。街道却不复往日的万家灯火,繁华热闹。除了两侧人家门前燃起的火盆,几乎没有别的照明之物。青石板街前头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偶有夜风四起,将一些并未燃完的灰烬碎片刮蹭到脚面上,带起瑟瑟阴森之感。
                          走过一座石桥,行至河畔,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莹莹火光,有不少人在岸边放河灯。云初知道这是为了给鬼魂照路,普渡水中的落水鬼和其他孤魂野鬼。锦州城的百姓也有这习俗,只不过她一向不热衷参与,任琉璃一个人折腾这些事情。
                          就在她望着河面出神时,忽然有丝丝缕缕虚无缥缈的丝竹声传入耳畔。她抬眼四顾,那些青楼楚馆在这一天都歇了业,何来的吹奏之乐呢?就在这时,丝竹声渐歇,一道甜美圆润的唱腔悠扬飘来,模模糊糊的不甚清晰,却是挥之不去萦绕耳畔。云初看向众人,他们面色如常,仿佛并未听到这古怪的戏曲之音似的。
                          许是她非凡人的缘故,对灵体异物的感知会较为敏锐,云初自然也不甚在意。因着这晚栖镇的夜市没开,所以她只多呆了一会儿就往客栈走去。
                          回到客栈的时候,知凡正坐在一方桌子旁,见着她便招呼道:“云初,我给你做了手擀面,快过来尝尝。”
                          正愁晚膳已经在肚子里消化完毕食欲又起的云初十分开心,立刻乐颠颠地快步走了过去。他们对那晚上的乌龙都默契的闭口不言,总归也不算太尴尬。这几日相处下来,他依旧做着照料她的事情。不同的是,他似乎少了从前那些古怪刻意的疏离,多了真真切切的亲近。
                          虽然这是知凡第一次做手擀面,口感却极为筋道爽滑,酸辣得宜不油腻。云初吃得正专心,却被邻桌两人的谈话勾起了好奇。
                          “今天镇西那座寺庙不是在办盂兰盆会吗?”
                          “是啊,怎么了?庙里的和尚每年中元节不都会做功德法会,为孤魂饿鬼超渡亡魂吗?这有什么稀奇的。”
                          “稀奇的在后头呢!我当时上完香刚要走,忽然发现树根子底下一个小孩儿在嚎啕大哭。”
                          “许是和家人走散了吧。”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就走过去问他是不是找不着爹娘了……你猜他说了什么?”
                          “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他说‘前面有好多好多怪物在抢饭吃,我怕……’。”
                          “是不是庙里香客太多,把孩子吓着,所以才看错了?不然怎么会有人去吃祭品嘛。”
                          “你傻啊,他说的就不是人呐!小时候就听我爹说过,那些不足五岁的孩子天眼未关,能看得见咱们看不到的秽物。我觉着,他八成是看见了盂兰盆会上赶着吃白食的恶鬼!”
                          “嘶~这还真他娘的邪乎!”
                          “谁说不是呢,我当时就被吓跑了,没敢再接近寺庙半步。”
                          “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之前同王大爷唠嗑儿时听到的一件旧事。”
                          “快说说。”
                          “苏州有户姓罗的人家,他们新雇佣了一个无锡的小童。适逢中元节祭祖,那个小童忽然大声地说‘今天家里怎么这么多客人?既有穿着蟒袍补褂的官老爷,又有戴着凤冠霞帔的官太太,还有穿着花棉袄的新娘子。这么热的天,他们怎么都不换夏装非要穿着冬天的衣服呢?’众人一听,连忙喝止这口不择言的小兔崽子。因为这孩子描述的客人装束,都是死人下葬时常穿的……”
                          听到此处,云初连面条都忘记嚼了,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乍起。她是不怕直面鬼怪没错,但不代表她能听得了这些经过口口相传加重渲染还被绘声绘色说出来的奇闻异事。
                          知凡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于是对邻桌那两人拱手道:“二位兄弟……”
                          怎料,不等他说完,就被钱掌柜的一声怒喝截去了话头:“半斤八两,你们俩不好好招待客人就罢了,还敢在这儿说怪力乱神的东西!”
                          一身短打装扮脾气又稍大的半斤嘟囔道:“这又没什么客人,还不准聊天了……”
                          “你还敢顶嘴?!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么,就会逞一时口快说些忌讳的,你今晚就给我睡大街上去,别连累我的客栈被鬼敲门!”语罢,钱掌柜又看向八两,“还有你!再多嘴半句就扣工钱。”
                          掌柜的银钱胁迫一出,二人哪敢不从,只好灰溜溜地撤离,安安分分的蹲在了柜台旁。
                          吃完面后,云初和知凡上楼了。在她进门前,少年温和的嗓音柔柔的熨帖上她的耳旁:“云初,别怕,我会守着你的。”
                          他眼中是不容置疑的诚挚认真,云初心中半是窝心半是惶惑。自己离开锦州城时存的那份决然似乎开始有些动摇了。
                          但她自然不会准许他守着自己一夜,最后还是把他赶回房去了。


                          58楼2019-06-23 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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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了秋的夜晚凉风习习,正好酣眠。云初睡得却不是很安稳,辗转反侧,犹未安适。
                            忽然间,一缕熟悉的丝竹之声断断续续传入耳中,仿佛还夹带着婉转凄然的唱腔,如泣如诉,绵延不断。与此同时,她的鼻间捕捉到了一丝森然之气。云初蹙起眉头,微微睁开了眼。
                            被晚风扬起的幔帐外,一道瘦削的影子静默而立,看上去应是个身量修长的男子。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转瞬间便飘忽到了她的榻前。
                            那森然凉意忽至身旁,云初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也不知道是自己身上哪样东西招惹地他脱离百鬼夜行的队伍跑到这儿来了。
                            “姑娘。”
                            他先开口说话了,幸而不像那些吓唬人的鬼一样有故意把音调拖长的毛病,声音倒是出乎意料地清润好听。
                            云初坐起身,倦怠的揉了揉眉心:“你走错道儿了。”
                            “不,我找的就是你。”
                            “我从来不和亡魂打交道。”
                            “我想请你帮个忙。”
                            “你了解我吗?就敢来找我。”
                            “姑娘身上的清正之气浩然长存,我可以感知得到。”眼见着云初没说话,他又开口道,“我在阴间所听所闻之事众多,你若想知道什么,我也可以帮你。”
                            闻言,云初心下微动,半晌,问道:“你可以帮我什么?”
                            “以今时今世为轴,上下至百年,各路亡魂的生前事迹,消亡缘由和去路为何,我均可知晓。”
                            “你为何可以知道这些?”
                            “为了留在阴间,我毛遂自荐为编册鬼官打下手做事。”说着,他举起手掌,“绝无半句虚言。”
                            他的掌心中闪烁着一道鬼官文印,看来确实所言非虚。
                            “人死事了,就别再对凡尘之事牵扯不断了,小心非但不能投胎转世,还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她出言警示。
                            “我在选择出逃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再考虑过自己的后路了。”他道,“你也无需再劝我,我是不会回头的。”
                            云初沉吟了半晌,道:“好,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
                            *******
                            早晨的清雾还未散去,河道边就响起了船家开船的打梆声,木头相撞的古朴之音荡漾在这个刚刚苏醒的小镇中。
                            云初推开窗扉,看着远处一片青瓦白墙的小桥流水人家,还有河道上吆喝摇橹分花拂柳向水闸外划去的船家,心中生出了一种宁静淡远之感。
                            这时,外头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云初,好了吗?该吃早膳了。”
                            店小二八两将一道道菜摆了上来,均为栖镇的特色风味。云初没急着动筷,而是悠闲地摇着玉骨扇看着窗外楼下的河畔渡口。
                            突然,一队刚从乌篷船上下来的人马引起了她的注意。
                            云初问八两道:“小兄弟,你知道下面那些人是做什么的吗?”
                            “您指哪些人?”八两张望了几眼,道,“噢,他们是我们镇上郁员外请来的戏班子,好像是叫什么……‘如意班’!郁员外最近要请好些个镇外的富商乡绅什么的聚一聚,这如意班是请来助兴的,听说要唱几天几夜。我估摸着啊,到时候会有很多人跑到郁府大院儿的墙外头蹭戏听呢!”
                            “这员外弄这么大排场?”
                            “那可不,人可是我们这儿的富贵大家,这么多有钱有权的主儿要来,当然要做足排场。不仅如此,郁员外还要给自己和妻女定制华服。为此专门贴了告示,说若是揭榜人设计出的衣裳够大气够有新意,所得的报酬可是不少呢!啧啧啧,富贵人家就是富贵人家,做件衣裳都要这么讲究折腾……”
                            闻言,云初淡淡一笑,转头对知凡道:“待会儿你就去把那张告示揭下来。”
                            知凡显然不大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要揽这活儿。
                            云初呷了口茶:“我带的盘缠不多,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怎料,知凡竟有些老大不乐意:“盘缠的事情我来负责就好,你不用操心。”
                            云初微微一愣,旋即笑了:“放心,该劳碌的时候定然少不了你。”
                            话都到了这份上,知凡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掩下了眼中的沉郁。
                            这种事,本不该由她操心。
                            [注] 文中罗家人的小典故出自《北东园笔录续编》卷五“鬼穿下棺时衣”。


                            59楼2019-06-23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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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7-26 16: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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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60楼2019-06-24 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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